由于今年春日来发生了太多事,皇后又病了一场,不单皇后娘娘没有举行赏花宴,也没有别的高位妃嫔举办小型的春日宴。 整个春日不但不显得生机勃勃,反倒有些肃杀。而仁和帝,此时也觉得心情沉重。 这是仁和帝即位十余年来,第一次这样重的处置后宫妃嫔,而且还都是进宫不久、年纪不大的孩子。李峥一连发落了两个妃嫔到冷宫去,心里也委实不好过。 其实宫里最惨的人,应该要属容妃,她的母家卫家覆灭了,她自己也在这深宫中丢了性命。 李峥对于容妃,是有些愧疚的。他是利用了容妃,利用了德妃对容妃的嫉妒,放任德妃挑唆着早想吞并卫家独掌军权的窦家,出手对付了卫家。 并且在卫家的覆灭上,李峥也是暗地里出了一把力的。不过他并无意要了卫家上下几百口人的命,更无意要容妃的命。可窦家一旦出手,就不是他可以控制的了。 李峥早预料到了这一点,可他还是没有犹豫。卫家,迟早都是要除的。这些世家,掌权太久、专权太久,大昭再这样下去,将在这些世家的争夺下,四分五裂。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祖上打下来的江山,就这样在他的手里葬送。他也不能容忍,再有无辜的人,像他的母亲一样,在世家的争权夺利中牺牲。 他必须收回皇权,掌握权力,让大昭再迎来百年盛世。在这些世家的互斗内耗中,只会让大昭的百姓,过得越来越苦;只会让边关的外敌,有可趁之机。 科举,是在大昭朝之前就有的,但一直受到各大世家的抵制,以至于科考入仕,始终是有名无实。这情况在他祖父在位时,才渐渐获得改善,但进展一直不大。李峥自即位后,就一直默默的努力透过科考来招揽人才。但他做得并不明显,从没放到明面上来,他提拔的人,总不在机要的位置上,很多的进士,更仍是投靠了世家。 而李峥要除掉世家,最为关键的,还不是这些文臣,最为关键的,是掌握了兵权的窦家和卫家。 窦家是四大家之一,势力庞大,他急切间动不得。于是,他利用了窦家,先除掉了八小家之一的卫家。 加上了自己动的一点手脚,卫家很迅速的消亡了,本来他是要尽全力保住卫家人的命的,至少是卫家的旁支。他知道一旦窦家出手,自己就很难掌控局面了,但他觉得要保一些人不死,也还是办得到的。 没想到,在这件事上,太后和谢家也出手了。也不知是谢家和卫家私下有什么恩怨,还是谢家想藉此机会,插足军权,总之,在谢家和窦家的联合下,卫家嫡支、旁支数百口人,无一人幸免,全部斩首。 李峥只保下了容妃。 对卫家人,李峥是没有多少愧疚的。他虽是小小的插了手,但说到底还是世家间的互斗,而卫家技不如人,斗输了罢了,他已尽力不伤人命。 但对容妃,李峥是实实在在利用了她的。虽然,是卫家要送女儿入宫,虽然,入宫也是容妃自己愿意的。容妃入宫那天,李峥就在她的眼里,看见了对权力的渴望。容妃,和谢太后是一样的人。 但怎么说也是他让容妃怀了身孕,也是他点燃了这世家争斗中的□□,他并不想容妃殒命深宫。可是因为被德妃下了药之后身体虚弱,再家上卫家族灭的打击,使容妃一病不起,拖了三年,还是去了。 不过,虽然对容妃愧疚,但容妃的结局,到底不是他亲手造成。她想要权势、想要荣华富贵,于是他给了她机会,他只是放任了她和德妃之间的争斗。 但这一次,是李峥亲手把两个妃嫔送进了冷宫。尤其这两个人,都不是世家女。这两个人都是采选进宫的,是李峥亲手把她们拖进了这滩浑水里。 他知道周宝林一直都是想要权势的,她从小的生活,教会她靠巴结男人上位,以前是她的父亲,现在是自己。周宝林的态度,让李峥很容易就可以利用,他给了她盛宠,用她来制衡德妃。虽然已经有一个张修仪了,但张修仪的手段太委婉,不能带给德妃明面上的压力。 他要的不是长期铺线,一击必杀,他是要德妃感到压力,知道她没办法独霸后宫,自己不是只宠爱她一个人。 但周宝林又太过跋扈了,太不知分寸,手段也太残忍。他不能放任她继续这样在宫中害人,兴风作浪。他只能在还来得及的时候,将她送到了冷宫去。要是他再继续放任下去,周宝林不是会闯下大祸、害了人命,就是要被人害了性命。 幸好,现在李峥已经有了一个更好用的人选,窦才人,因此失去了周宝林也没什么。只是这样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要就此在冷宫中度过余生,还是令李峥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他一开始,没料到周宝林会这么不知分寸,他没想到周同知会胡涂至此,教养出这样的嫡女来,他一开始,真不该对周宝林那样放纵,这确实是害了周宝林。之后,李峥也想过要补救,他送了一个嬷嬷去教周宝林规矩,但到底还是没能把周宝林掰过来,为了后宫中其余人好,也为了周宝林好,他只能把周宝林打入冷宫了。 对周宝林,他是恼怒与愧疚参半,但对萧御女,他就是全然的愧疚了。 他现在实力还太弱,他不能冒险暴露自己,他不敢拒绝采选。但他只要采选,就会牵连无辜的女子。李峥已经尽力了,他采选进宫的人,不是对权力有着深深的渴望,本来就想进宫拼一把的人,就是在家处境凄凉,如果不进宫,想来生活会更惨的女子。 萧御女是介于两者之间的。 萧御女是萧主簿的嫡女,她母亲早亡,继母并不待见她,父亲对她也不重视,又没有嫡亲的兄弟,因此,李峥在看到她眼里那对于入宫的渴望后,就点了她。 萧御女进宫后还算乖巧,没有惹事、也没有拼命的想在自己面前表现,他对萧御女还是满意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萧御女会怀上身孕,这本是不可能的事。 近年来,李峥在皇后的帮助下,对后宫的控制还算严密,很难有什么事瞒过他的眼线了。 本来后宫中全是太后的眼线,但这些年来,由于自己出色的表现,太后已渐渐的对他放下心来,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朝堂上,对后宫的控制也不是那么紧了。这让他有余力慢慢的将一些太后的人都替换掉了,剩下的一些,也都只是敷衍着太后,实际上已是倒向了皇后和他这边。 因此,在萧玉女不可能真的怀孕的情况下,他又完全查不出有人给萧御女下药,那么很有可能就真是萧御女自己假孕争宠了。虽然他并不觉得萧御女这样有些懦弱的人,会有胆子做这样的事。但皇后这回是气坏了,他又没法儿找出有人害了萧御女,那只能是萧御女自己假孕了,没有什么好理由的话,他也没办法硬是不治萧御女的罪。 李峥即位十七年,大婚也十二年了,第一次贬妃嫔入冷宫,还是两月之间就贬了两个,李峥感到很不自在。 不过,现在还有件让李峥更不自在的事。 李峥正在御书房中,放下了奏折,唤来了贴身大太监张全:「那事儿查的怎么样了?」 张全听皇上问起,有些胆战心惊的伏地道:「回皇上,还没有任何进展。」 李峥头痛的揉了揉太阳穴:「这后宫我用心经营了十余年,花了无数心血,投注了多少人?怎么还能出这样的纰漏?这样叫我怎么能安心?」 「都是奴才们的错,皇上恕罪,奴才马上就再去催催!」 「唉!」李峥叹了口气,放下手来,开口道:「起来吧!王采女今日怎么样了?」 「回皇上,王采女今日一切如常,安胎药也喝了。在贤妃娘娘的照看下,在顺昌宫里走了一圈,小顺子看着,今日似是精神不错。」 听了张全的回话,李峥并没有松开紧皱的眉头,又问道:「黄太医真的确诊了?是怀胎五月有余?」 「回皇上的话,确实是怀了身孕五月有余!皇后娘娘派去的经验老道的嬷嬷也确认无疑,这身孕绝对是真真的。」张全低头回道。 「唉!当初萧御女的时候,那么多太医、经验老道的嬷嬷,不也没看出来吗?这次是确定的?」 「皇上,这次应该是不会错了,毕竟黄太医都.....」 李峥打断了张全的话:「当时是因为萧御女的胎出了问题,接触了麝香,才让黄太医诊出了问题。他确定在这之前,他也能发现不对劲?」 「这.....」张全迟疑了,但迟疑了一会儿又道:「但这回章嬷嬷都摸到了胎动,这、这总不会还能有假罢?」 「所以,这次是真的了?」李峥看来苦恼万分,「既然是真的,那你还不让底下人加紧去查?再过三日,还不能给我回复,就把他们职位都撤了!」 「是!奴才遵旨!」张全听了赶紧躬身应是,退下去吩咐诸事了。 李峥见张全退下,才又拿起了桌上的折子,苦恼的继续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