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顺儿用完早膳，还在听彩菊说着闲话，拿食盒回御膳房的张忠忽然又回来了。 赵顺儿看他还提着食盒，问道：「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又折回来了？」彩菊也看着张忠，生怕是自己又错过了什么。 张忠回道：「主子，奴才方才正要去膳房，才出宫门，就看见阴采女好似又往咱们这儿来了！」 赵顺儿听了顿觉头疼，对秦嬷嬷道：「嬷嬷，我从偏门出去避一避，这阴采女天天来，真是叫人吃不消了。」 秦嬷嬷笑着，随手给了赵顺儿一包瓜子，就让她从偏门溜出去了。 赵顺儿没走前面大路，从顺昌宫后头走，一路过秀芳宫，往东边的水榭而去。 顺昌宫和秀芳宫后头，平日几乎没有人经过，宫殿后头的小路，虽然天天有小太监打扫，可是多少还是显得荒凉，顺昌宫后好多矮树，都枝桠凌乱，看着好不难看。但走到秀芳宫左近，却明显打理的很干净，一点都不显冷清，两旁的树丛修剪齐整，叶片葱绿，一看就是有人精心照料的。 赵顺儿见状不由得心里感叹，这秀芳宫是俪妃娘娘以前居住的宫殿，想来皇上很是想念，对这人去楼空的秀芳宫，也还是特别命人精心打理。也不知道这宫里，除了自己，还有没有旁人知道皇上这心事。 不过皇上这几年来，却似很少到秀芳宫，或许是惦记的人不在了，去了物是人非，只是徒增伤感。赵顺儿入宫半年有余，印象中皇上只去过秀芳宫一回，就是元宵之后不久，皇上曾召幸猜灯谜拔得头筹的郭美人。 说起来，后宫六宫中，皇上去的次数最少的，就要属秀芳宫了。秀芳宫住的方婕妤、郭美人、郑才人都不得圣宠，其他几宫里要不是住着宠妃，就是皇上常去用午膳。 走过了秀芳宫，就来到了清水溪畔，这条小河不知从何而来，一路流进御花园中的碧波湖。 赵顺儿之前曾经好奇心起，顺着河水一路往上走，却没能找到源头，只看见河水是从兰宫外围高高的宫墙中流出。 赵顺儿拿着包瓜子，熟门熟路的沿着小河，往东行去，拐了几个弯，就来到了张婆婆照料着的水榭。 因是夏季，水榭的门窗都敞着，赵顺儿还站在溪里的石头上，就对着水榭喊道：「张婆婆，我来看你啦！」 「哎！」张婆婆应声从窗中探出头来，看见赵顺儿站在溪水中冲着自己挥手，笑得满脸褶子，「小赵来啦！快进来！」 或许是因为张婆婆的慈祥，或许是因为张婆婆不明原因对自己的信任，赵顺儿在张婆婆的面前特别的放松，和平时在后宫中，尤其是面对皇上时的战战兢兢、小心谨慎不同，赵顺儿在张婆婆面前多了几分自在，也显出了些少女的天真烂漫。 在自己的宫里，对着秦嬷嬷或彩菊秋霜时，虽然赵顺儿也是将她们当做了亲人般，但在他们面前，多少还是端了些主子的架子，只有在水榭面对张婆婆时，赵顺儿才会罕见的露出了即使在家中，也不能展现的少女的娇憨。 这时看见张婆婆满脸的笑容，赵顺儿也笑着，紧走几步上了岸，往水榭里走去。 但在水榭的门口，却看见水榭里原来不只张婆婆一人，还有当初见过的干清宫宫女。 赵顺儿唬了一跳，顿时便有些拘谨起来。虽然当初还是这个小宫女带她来见的张婆婆，但见到了干清宫的宫女，就让赵顺儿想起这还是宫中，是那个威严冷肃的后宫。也担心自己方才的举止，会不会太过轻浮、太过不庄重？这个宫女会不会对皇上说起自己的不妥？或是怀疑自己刻意交好皇上身边的老人，有什么不轨的企图？ 张婆婆似乎全没注意到赵顺儿的僵硬，还是满脸笑容的招呼道：「小赵啊！进来坐啊！恰好小羊也在，你们不是交情挺好的么，一起来坐！小羊在御书房当差，事情忙，难得过来的。难得你们俩同时来看老婆子，大家热热闹闹的一处说话。」 那小宫女也笑着朝赵顺儿招手：「小赵，进来坐呀！」 看见那小宫女的态度，赵顺儿放松了些，想起当初她把自己介绍给张婆婆时，就说自己是她的朋友。只是自那之后，赵顺儿就几乎没再见过这个小宫女，只又在张婆婆这儿碰见一两回，两回都是匆匆见了一面，也没说上话，相比起来，自己倒是和张婆婆熟悉多了，结果许久没见，都把她给忘了，张婆婆倒还记得清楚她们两人是朋友。 赵顺儿进了来，在张婆婆的身边坐了，拿出了瓜子，道：「我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准备什么点心，就抓了一包瓜子。」 张婆婆笑瞇瞇的：「瓜子好啊！瓜子好！哎，来婆婆这儿，不用准备什么点心，婆婆这儿有的是点心吶！哎，你们吃、你们吃，婆婆去倒点茶水来。」 赵顺儿正要起身，那小宫女就起身道：「婆婆不用忙，我去倒茶！」说着就熟门熟路的进了内室拿茶叶。 张婆婆笑着对赵顺儿道：「小羊这孩子就是勤快，难得又肯陪我们这些老人家，这几年她常来看我。好多跟着皇上出宫过的老人，小羊都替皇上照顾着。哎，说起来小羊这孩子年纪也不小了罢？好多年前就常来看老婆子了，是多少年了来着？」 赵顺儿听了张婆婆的话，有些惊讶，这个小宫女她看着觉得也没多大，就比自己大了几岁的样子，原来很多年前就进宫了吗？ 听张婆婆叫她小羊，说起来自己还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呢！不过她也是不拘礼，刚才就跟着张婆婆一起叫自己小赵，但自己该怎么称呼她呢？要叫小羊姑姑吗？ 不多时小羊就回来了，拿着茶壶茶杯，给张婆婆和赵顺儿都倒了杯茶，自己也坐下来喝茶吃瓜子。 张婆婆一直笑瞇瞇的，说着水榭后的那一片林子，说着几月开什么花、结什么果，说着白菜和萝卜也可以开始播种了，小羊听着，脸上带笑，似乎对这些话题也很感兴趣的。 待了一会儿，赵顺儿也放松了下来，不再时时想着小羊是干清宫的宫女，看张婆婆对自己两人一视同仁，小羊对自己也毫不拘谨，就也放了开来，开始如常和张婆婆聊天儿。 说着说着，赵顺儿就说起了最近阴采女老来找她的事儿，她记着张婆婆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就没说出阴采女，只当是小宫女间的矛盾：「她与华兴宫的人交好，老想来拉着我，可我不愿意同她们一处，她就天天来烦着我，叫人不知道怎么办好。」 张婆婆笑着：「年轻小姑娘就是有活力，小姐妹间也要分你你我我的，其实至多也不过就是拌几句嘴儿、谁多扫一点儿地的事儿，哎，等你们老喽，就知道这不过是最小最小，最微不足道的事。 想当初，婆婆也是年轻过的。当年，婆婆我在昭容娘娘宫里呀！就是最不计较的人儿了！看起来多做了很多活儿，好似是吃亏了，但那好处，可都在你们看不到的地方！不要说别的，就是因为老婆子肯干活儿，到现在一把年纪了，身子骨还好着呢！」 赵顺儿听了笑笑，不由又想到，等以后年纪大了，自己和阴采女、张修仪都垂垂老矣，也不会想着争皇上的宠了，是不是也可能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在一处喝茶？ 但想到前朝的嫔妃们，除了太后以外，其余的人都不知道在哪儿了，又觉得有些毛骨悚然，在这后宫，身为宫妃，只怕是不能有这样平静的时候了。 张婆婆没把小宫女纷争的事放在心上，倒是小羊晓得赵顺儿在说什么，问道：「天天去找你？那她可许了你什么好处没有？」 赵顺儿道：「没有，就是说些在宫里也有个倚靠之类的话儿。」说完了，才想起小羊可是干清宫的宫女呀！这是在替皇上探问后宫中事吗？自己这算不算是在给阴采女和张修仪上眼药了？ 小羊笑道：「你方才说你今儿出门匆忙，该不是为了躲她才匆匆忙忙出门的吧？瞧你也没提个食盒，拎着包瓜子就来了。」 赵顺儿有些不好意思：「我确实是听宫里的小太监说了，看到她又来了，才赶紧从偏门溜掉的。」 小羊听的失笑，张婆婆也笑着念叨：「小姑娘就是活泼呀！」 一直聊到了将近午膳时，赵顺儿才告辞，小羊也告辞要回干清宫，和赵顺儿一同出了门。 赵顺儿要过清水溪回后宫，小羊原来可以直接到干清宫的，但她说要跟赵顺儿同走一段，就陪她过河，往秀芳宫的方向走。 在路上小羊对赵顺儿道：「以后我就喊你小赵啦！你也喊我小羊吧！羊羔的羊，宫女嬷嬷们都这样喊我的。」 赵顺儿对于这小宫女的不拘小节咋舌，但也不敢反对，或对她摆什么主子谱，就乖乖的任她喊自己小赵了。 小羊在秀芳宫门口和她道别，回了干清宫，赵顺儿也自回去熹平宫，想来过了这么久，阴采女不可能还盯着自己熹平宫不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