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水榭，就见张婆婆和往常一样，坐在桌前，拿着一把扇子，一面扇着、一面看着窗外的景色。 从水榭的窗口望出去，就是潺潺的小溪，溪流的对岸，种着一排排绿树，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还有一股清凉的水气扑面而来，清幽而又惬意，夏日的水榭，实在是个消暑的好去处。 赵顺儿提着食盒，就走进了水榭里，喊道：「张婆婆，我来看你了！」 张婆婆回头看向赵顺儿，笑道：「小赵啊！这么热的天，难为你还出门来看我。」 赵顺儿将食盒放到了桌上，说道：「天热来更好呢！这水榭不用放冰就凉得很，听这外头潺潺的水声，就更消暑了。婆婆，我今天带了些凉粉来呢！趁还凉着，快吃吧！」 张婆婆听了，笑得满脸皱纹，道：「唉呀，你这孩子！怎么还带凉粉来呢！哪里弄来的呢？你们要吃点这东西可不容易吧！你自己吃就是了，还想着老婆子我！」 赵顺儿笑道：「这可不是婆婆你说的么？你说了年轻姑娘吃这些凉的不好，我就不自己吃了，带来给婆婆你。」 张婆婆边笑着，边把凉粉端到了自己面前：「好、好、好！你们年轻人别吃这个，就祸害我这老婆子就成了！」 赵顺儿笑着看张婆婆吃凉粉，张婆婆应该也很少机会吃这些，看她笑得都看不见眼睛了，吃了一口，还闭眼回味了片刻。 张婆婆一面吃凉粉，一面又说道：「唉呀！这冰在宫外，可是很难得的好东西呀！当年我们在宫外时，也有想过建个地窖放冰，可就我们那点人吶！地窖根本挖不深，等到春天，冰就全化了，更别说是夏天儿了！想当初，可是连皇上都没冰用的哪！」 张婆婆说着，又搅了搅凉粉，吃了一口，叹了口气道：「现在这日子，可过得真舒服，你们年轻人，也要好好珍惜这日子哪！」 赵顺儿看张婆婆，似乎是又想起了当年宫中的那腥风血雨，忍不住道：「婆婆，你知道王采女她.....」 张婆婆听了，睁开眼看向赵顺儿，道：「唉，这事儿老婆子也听说了，这生产哪，都是从鬼门关前走一遭，那也是没法儿的事。」 赵顺儿又道：「可我听说，是有人弄鬼，才害得她受了惊吓早产的。」 张婆婆闻言念了声佛：「真是作孽啊！这是什么人弄鬼？可查出来没有？」 「不知道呢！只听说皇后娘娘抓了几个人，但没有听说哪个妃嫔受罚了，可王采女她，就这么去了。」赵顺儿道。 「唉！宫里历来如此。」张婆婆出神了一会儿，又打起了精神道：「不过皇上是不会让先帝时的事儿重演的！皇上努力了这么久，肯定能成功的，到时候小皇孙也不会似以前那般，朝不保夕的。」 赵顺儿听了这话，有些怔忡，是啊！不论皇上算计了什么，都是想让以后的人过得更好，不要再重蹈覆辙，过像皇上小时候那样朝不保夕的日子。 如果皇上不算计世家，不想办法削弱世家的话，以后的皇子们，是不是也要像先帝时那样，互相争斗、自相残杀？ 每个皇子都代表了他们身后的世家势力，他们之间，不是兄弟，而是仇敌。那样的日子何其悲哀，若继续任由世家专权，自己就算再怎么小心，只怕以后也难逃被卷入那争斗的命运。 赵顺儿轻声道：「婆婆，你再给我说说你们当年在宫外的事儿吧？」 赵婆婆笑得瞇起眼睛，道：「唉呀！要说这个，宫外的夏天，可好玩儿了！虽说是没有这什么冰啊、凉粉呀！每日做完事都是满头大汗，可那山间的风可真凉、那山间的水可真清，我们夏天，都是直接从溪里舀了水洗澡，那个凉爽呦！ 皇上以前啊！夏天也是不用热水洗澡的，没人管皇上，他就自己舀溪水洗了，小孩儿有时候兴起，还会直接跳溪里去，我还记得曾见过皇上在溪里头游水，那可真像条灵活的小鱼儿。」 张婆婆说着笑起来，对赵顺儿道：「这事儿你可千万不能对人说啊！那时候皇上以为没人在的，才到溪里游水了，哪知道不巧正被老婆子我看见了。」 秀儿一进水榭，就听见了张婆婆这句话，忍不住想笑，轻咳了一声。 张婆婆抬头一见秀儿，就开心道：「小羊你来啦！小赵也在呢！」说完忽然想起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又想起小羊可是御书房的宫女，不由得有些不好意思。 「小羊啊！你方才可听见什么了？这些事儿，就不用向皇上说了罢！」 秀儿笑着道：「张婆婆还怕皇上找你算账呢？当时怎么就敢偷看皇上洗澡了？」 张婆婆不自在的咳了咳：「那可不是老婆子我有心的，再说了，皇上那时还小呢！就六、七岁的年纪，小孩儿爱玩水那也没什么，也不算是失仪。」 秀儿笑着拿了一盒西瓜出来，对张婆婆道：「婆婆刚才吃凉粉了？我带了些西瓜来呢！在井里头湃过的，小赵也吃点儿吧！」 张婆婆看见秀儿拿出了西瓜，就将方才说的话给抛道脑后去了，三人一起将那盘子西瓜都吃了。 吃完西瓜没一会儿，赵顺儿就要回去。夏天太热，若是一直待到近午时，那顶着大太阳回去可受罪了，所以近来赵顺儿都是巳正之前，就会告辞回去。 见赵顺儿要走，秀儿也起身和她一块儿走，毕竟这次她其实就是来碰碰运气，看看会不会遇上赵顺儿的。 出了水榭，秀儿就问赵顺儿道：「你和窦美人说过话儿吗？」 赵顺儿有些奇怪，不知道小羊为什么问她这事，难道皇上怀疑这次的事是窦家做的？她回答道：「也就说过那么一两回的吧！我和窦美人不太熟的，她住在西边的蔚然宫，平时也不会碰见。」 「窦美人好像胆子很大？周宝林就是让窦美人给弄冷宫里去的，这次窦美人仗着有孕，还陷害皇后了？」秀儿探问道。 赵顺儿这些日子和秀儿熟络了不少，说话也不似以前那般避忌了，瞧了瞧左右，就拉着秀儿走到了一株树下，小声道：「那可不是胆子大吗？不只胆子大，她还手段高明呢！当初周宝林落水的事儿，她装作一无所知，要我说出是周宝林想推她，还要给我上眼药，对皇上说我本来是打算见死不救的！」 赵顺儿说完，有些犹豫，忍不住还是问了：「皇上.....真的很看重窦美人吗？」 秀儿也学着她的样子，四下看了看，然后小声道：「那是不能！要不是窦家，皇上看都不会看窦美人一眼的。」 赵顺儿似是有些失望，又似是松了口气，原来皇上真是在利用窦美人罢了！ 「这一次窦美人胆大到连皇后娘娘都敢算计，我看皇后娘娘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像之前那样在意，只怕也有些不能放下被算计了的事儿。」赵顺儿又道。 「也说不准是之前出了太多事，皇后大约对这子嗣绝望了吧！」秀儿小声道。 赵顺儿点了点头，又与秀儿说了两句话，就道别回熹平宫了。 秀儿与赵顺儿分开后，本是要去干清宫的，想起哥哥中午多半要去陪窦美人用午膳，就又回头往兰宫的方向走去。 沿着这清水溪畔，有一处杂草丛生，看着有些吓人，因此靠近这一带后，就没什么人会过来了，秀儿也不担心有人瞧见自己进了兰宫，就沿着小溪，一路往回走。 却不想在要到水榭前，东面这一带最杂乱的地方，居然就听见了有人说话的声音。秀儿立即屏气凝神，躲到了一棵树后。 离得太远，秀儿听不清楚说话的是谁，只能依稀分辨是两个女声，一个有些苍老，一个较为年轻。 今日秀儿出门只是想在宫中随意晃晃，不过仍有两个暗卫张钟和吴铜跟着她，秀儿回头瞧了瞧，就大胆的往声音来处行去。 秀儿小心翼翼的避开了地上的枯枝与枯叶，轻手轻脚的靠近了声音的来源，那两人躲在密林之中，虽是为了提防有人经过瞧见她们，但也让秀儿有地方隐避身形。她们的话声极低，又有树林的掩护，如果不是秀儿耳力好，即使从溪边经过，也不会听见动静。 秀儿往林中深处行了约莫两丈，才听清了她们的对话，似是一个年轻的宫女，极力的推拒着什么。如果不是这宫女因恐惧害怕而提高了些声音，只怕秀儿在溪边也听不见说话声。听见了对话，秀儿也就停下脚步，不再往前走，隐身在离那两人不远的一处树丛后。这林中荒凉，又无人打理，四处俱是落叶枯枝，要不发出声音，着实不易。 只听见那年轻的宫女不肯收下东西，年老的嬷嬷沉着声音道：「如今是个什么情况，你再要拒绝却已是晚了！我看你最好是自己乖乖听话，事成之后，或许还能有好处。你再这般不知分寸，出了事后，可就别怪我了！」 秀儿听这老嬷嬷声音似乎有些耳熟，忍不住小心的又往前探，想从枝桠缝隙中看看那老嬷嬷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