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妃独自一人来到了皇宫东面的小树林,方才那小宫女已不在河边了,贤妃有些焦急的前后看了看。 刚才虽是距离有些远,但她看得很清楚,那小宫女分明是她!可她不是应该好好的待在冷宫里吗?她难道真这样胆大包天,进了冷宫,还偷了宫女的服饰偷溜出来?刚才看她站在河里的大石上,还和小时候那样鲜活明快,脸上的表情那样生动,笑容那样明媚,简直不属于这深宫。 不过说不定她根本也不用偷宫女的衣服,贤妃记得在她身边,是颇有几个忠心的宫女的,说不定那些宫女就主动把衣服让给她,让她出来玩了。 不过,宫中认识她的人虽然很少,可她没有身份,要是遇上查问的人呢?这真是太胆大了! 贤妃四处找了找都没看见方才的小宫女,但还是不死心,自己一个人在河边附近转着。 秀儿正躲在一处树丛后面,偷偷看着贤妃。 今日她出来玩儿,本来也是带着两个暗卫的。平时她在宫中走,最少也是都会带着两个暗卫,一个人跟在后头,一个人会在前头探路,如果有什么人经过,那暗卫就会事先通知秀儿。 但其实平时秀儿在宫中遇到什么人都不太要紧,这满宫里的主子,只有贤妃是见过她的。而认得她的奴才,不是自己人,就是很有些年纪了。就算是过去真见过她的奴才,秀儿觉得他们其实也未必认得出她,毕竟那不是她的贴身宫人,是不允许直视主子的,加上这么多年过去了,想必也不能想起她是谁。 秀儿唯一有些担心的,就是贤妃了。当时身为后宫中仅有的两个妃子,秀儿和贤妃还是不可避免的常常见面,虽说已过了这么多年,但秀儿也不确定贤妃会不记得自己的长相。 可是贤妃这几年都常居宫中,轻易不出来走动,除了每日向皇后娘娘请安,就只有年节时出席宴会了。因此秀儿这几年放松了不少,在东面小树林这荒无人烟的地方,更是没有防备,刚才在林中采了好些花,就指使一个暗卫帮她把花拿回宫了,只剩下一人,帮她看着后边。 没想到这个时候,就正撞上了贤妃。 瞧贤妃的那神情,可不像是不认得她的模样,秀儿初时是一时兴起,在清水溪边抓鱼,本来抓得很认真,贤妃和赵顺儿又离得远,她是真没看见,后来她微一抬头,一瞥眼间,瞧见了贤妃,可已是不及。而且偏偏她还站在河中央的大石上,也没法儿躲。 秀儿正犹豫着该怎么做,就见贤妃一扯赵顺儿,头也不回的走了。看贤妃并不打算叫破自己的身份,秀儿微松了口气,但还是让身后的暗卫去跟着贤妃。 之后贤妃去而复返,秀儿就躲在了一个树丛后;这时看贤妃很坚持要见到自己的样子,秀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出去和贤妃相见了。 贤妃突然见到秀儿从林子里走出来,还唬了一跳,看着她迟疑的叫道:「俪妃?」 秀儿走到了贤妃身前,也喊道:「贤妃姐姐。」脸上笑得有些腼腆。 贤妃眼神复杂的看着她,十年了,她没想到还会再见到以前的故人。在贤妃心中,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是尊贵的、值得尊重的,可那些人,都是比自己晚进宫的。 那些人在她看来,都是小辈,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只有俪妃,那是和自己一起进宫的人,是唯一能引起她关注的。 这时突然再见到俪妃,见她居然还跟十年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心里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她正要开口数落她偷溜出来的危险,却突然看见了她腰间乾清宫的腰带。 之前离得远,她没看见,现在俪妃就站在她身前,就让她看见了她的腰带,还瞧见了她佩的御书房宫人的玉佩,这可不是偷就偷得来的!贤妃登时就愣住了。 好一会儿后,贤妃才缓过神来,呢喃:「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原来竟是这样的!」 贤妃抬头看着秀儿,眼神十分复杂:「皇上为了你,竟做到这等地步?可为什么?当时你才多大?皇上对你的情谊就这样深?」 秀儿面对贤妃,有一丝的心虚,贤妃是八小家中,赵家的女儿,是注定要进宫的,这也不是秀儿能改的事情,可贤妃毕竟是被牵连进来了,自己和她同时进得宫,自己过得这样好,贤妃却是..... 秀儿抬头看看贤妃,缓缓说道:「贤妃姐姐知道我不是在杨家长大的,是长在乡下庄子里的。」贤妃点了点头。 秀儿继续道:「皇上也是从小长在宫外的。」贤妃听了这句话,忽然睁大了眼睛。 只听秀儿道:「我那乡下庄子,就在皇上住的地方不远。小时候我过得不好,父亲觉得我这个嫡女年纪太小无用,并不待见我,我在乡下的庄子上差点饿死,是哥哥救了我,把我带在身边,我可以说是被哥哥养到这么大的。」秀儿说着,连皇上也不说了,直接叫出哥哥来。 贤妃有些瞠目结舌的听着,她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内情。怪不得皇上要宠爱她了,这可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 秀儿又对着贤妃笑道:「其实哥哥也才比我大三岁,说是把我养大,其实就是我和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在宫外七年相依为命,我和哥哥当然感情好了。」 贤妃一时间还难以接受这么多的事情,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秀儿就将贤妃拉到了一处大石上坐着,还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些点心,塞到贤妃手里。 贤妃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缓过劲来,开口道:「这事儿皇后娘娘也不知道?」 秀儿点了点头:「皇后也不知道。」 贤妃转头又盯着秀儿看了好一阵,突然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我都已经老了。」 秀儿笑道:「贤妃姐姐怎么是老了?是沉稳呢!我年纪小些,看着显小,也不当什么。」 贤妃说道:「这些年你过得很好罢!我看你不仅长相没变,你这性子也没变,还和当年似的,一团孩子气。」 贤妃说着摇摇头,忽然又有些不可置信的道:「你今年也二十六了吧?就你这样子,说出去还真没人信!」 贤妃上下打量着秀儿,不敢相信的摇头:「这样儿,说你是二十六,谁能信?你还跟我上次见你时,差不多一个样,所以我才能一眼认出你来。可我上次见你时,你才十五!」 秀儿笑道:「贤妃姐姐过誉了。」 贤妃又看了秀儿好一会,才道:「你这么多年,一直都这样?常常装作乾清宫的宫女,满宫里乱跑?」秀儿点了点头。 贤妃道:「你还是这样,一点规矩都不守,到哪儿都是这样我行我素的,在哪儿都活得这样潇洒。」 秀儿道:「我也只不过是活泼些,又有人肯宠着我罢了!」 贤妃又摇头道:「如今这世道,这两样任哪一样都难啊!也就是你.....」 贤妃说到一半,又闭口不言,好一会儿后才道:「以后你就打算一直这样了?」 秀儿道:「也不一定,就看机缘吧!贤妃姐姐可别把我说出去。」 「你放心吧!我要打算卖了你,方才就不会把那赵美人给支走了。」贤妃道。 「那可真要谢谢贤妃姐姐了。」顿了一会儿,秀儿又道:「贤妃姐姐要是有兴致出宫门走走,前面不远处有个水榭,倒是个消暑的好去处,赵美人也是去过的。」 贤妃摇了摇头道:「我一把年纪了,实在不适合这样到处奔波,今日难得出一趟宫门,就这样受惊吓,再来几次我可受不了。」 秀儿道:「没有了、没有了,再没有别的事吓人了。」 贤妃又与秀儿说了两句,时间已不早,都过了午膳时分了,贤妃才起身回了顺昌宫。 回到宫里,用了午膳,贤妃就将身边的宫人们都赶了出去,一个人坐在殿中。遇到俪妃实在是给了她很大的冲击,对俪妃,她也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 最初的时候,贤妃是有些可惜这样鲜活明亮的小姑娘,就此被困于深宫,虽然皇上一时很喜爱她,但等皇上年纪渐长,懂得了男女之事,有了更多妃嫔之后,迟早会把她抛到脑后的。这样明丽的小姑娘,也迟早会成为深宫中凋零的花朵。 果然才不过三年,皇上就把俪妃关到了兰宫里,贤妃是很有些怜悯她的,但她也做不了什么。直到今天,贤妃才发现那个自己一直怜悯着的俪妃,竟然是这宫中过得最好的人!十多年了,她竟还能保有小姑娘的那份纯真与率性,这让贤妃开始相信,或许她这份真性情,还能继续维持下去。 贤妃也说不上她是不是嫉妒俪妃,同时进宫的两人,际遇却如此不同;但是,看到宫中居然还容得下这样欢快明朗的色彩,似乎又让贤妃有些安心。 这天晚上,贤妃也思索着俪妃的事,辗转失眠了大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