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灭灭间,他沿着路径往前走去。大雪弥漫了来时的路,让他辨不清方向。及至看到有处殿阁,也便觉着暖意袭来,熟悉的很。“殿下怎的来了?彩茵,快去沏茶——”
陆亭枝见了楚云昭,又是惊又是喜。忙命彩茵去收拾了床铺,添了炉火。这边又熬着姜汤,一面搀着楚云昭进屋,一面问道:“殿下这是从正阳殿来么?先喝杯茶暖暖身子。”
彼时一杯热茶,递到楚云昭的手边。他顿觉浑身热乎乎的,方才在雪地里站了这么久,手指头都冻僵了。如今握着暖茶,看着陆亭枝含笑的眸子,心里一阵暖流流过。
“小亭,谢谢你。”他慢慢开口,然后低头饮了一口茶水,“这茶水乃是梅花雪水熬制,对也不对?”他本来想着,对陆亭枝说起自己的事情。可是终觉不妥,没有说出口来。
听得楚云昭说了出来,陆亭枝不觉淡然一笑。然后提起小茶壶,为楚云昭再斟满一杯,说道:“陆羽的《茶经》上说:煮茶的水分为三品——上品为雪水,中品为江水,下品为井水。一点不错。”
茶盏里,一朵碧螺春在滚烫的开水下慢慢舒展开腰身。盛开成一朵硕大的绿牡丹,仿佛找到了春日的温暖。但见陆亭枝从大插屏里,拈起一朵梅花花蕊来,放入茶水中。
“茶。”陆亭枝端起面前的茶杯,饮了一口便随口说出这么一个字来。随后她看着楚云昭,轻轻一笑,“殿下可否对的上来?”她笑起来的小小梨涡,让楚云昭忍不住坠入温柔的陷阱中。
但见他手握一杯暖茶,肩头还披着厚厚的貂绒披风。侍女彩茵还给他准备了一只小手炉,唯恐寒气侵袭。“酒,”楚云昭说完这个字,饮了一杯茶,又道,“所谓茶色如酒难入眠。”
“茶对酒,一样容易醉。”坐在陆亭枝旁边的彩茵,品着茶杯里的碧螺春,随口道,“奴婢也来凑个热闹,对个‘棋’,素来品茶与下棋从来一体。”
“茶于亭下饮。”楚云昭说着,回身看了看陆亭枝。但见她的满面通红,像是春日一般。
陆亭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不过也是想了一个句子:“品茗对棋盘。”然后饮了杯茶水,示意接下来该彩茵说句子了。
这可倒是难了,将原来的字嵌在句子里,彩茵发了愁。
落雪翩然,夕阳落晖。北雁飞,独念时光归。怎奈岁月催,荏苒风雪去后回。茶炉子上温热着茶水,炭火炉也烧的旺旺的炭火。一道棉布门帘,将屋外的寒气阻隔在外。
“嫩芽清茶,”陆亭枝缓缓脱口而出,解了彩茵的尴尬气氛。单是这四个字。已经让人感觉到春天的到来了,可见陆亭枝果然是一个梨花般的美人,楚云昭对她越发的多了“知己”二字。
于是楚云昭亦是左右思虑,方才开口道:“月下品茗。”刚刚好最后一个字,落在了方才的字眼上。轮到彩茵的时候,她早已是胸有成竹:“象牙白雕。”
“这倒是沏茶的物件儿了,有意思。”
陆亭枝一面赞赏着彩茵的灵敏,一面又略微思索,微微启唇:“香炉小勺。”“玉液回春。”楚云昭不假思索,单单四个字,就将沏茶过程展现在众人面前。好像可以嗅得到茶香,看得见茶的色泽。
“红罗滴漏。”陆亭枝说的是沏茶用小勺舀茶叶。
“春风拂面。”彩茵说的是茶水不可高于壶面,是为对客人的尊敬。
“分杯与客。”楚云昭说的是给客人奉茶。
“茜纱窗下。”陆亭枝说的是品茗与窗下,意境优美。
这已经是轮回第二圈儿了,陆亭枝品了一杯茶后。亦是来了兴趣道:“才刚咱们都说了如何沏茶,这一回合不如就将各自的句子,连成一句诗,分出胜负来:玉雕罗织碾红纱,芽色盏茶不须发。”
听得是七言的诗句,下一个楚云昭亦是不紧不慢道:“阑干雨后生泽陂,翠缕丝丝润南国。”他慢慢的饮着茶水,顿觉茶香满口。似乎方才的伤痛,早就撇在了九霄云外。
“纵横黑白宫格间,青烟茶香染指尖。”陆亭枝的这一句,将茶道与棋道融合一起,恰与彩茵的“棋”字相合颇为意趣。接下来便是彩茵了,这些年跟着陆亭枝学读书,还没有达到出口成章的地步。
四周一片静谧,彩茵挠了挠头一时没有了句子。陆亭枝便要替她说出来,谁道彩茵一拍脑门儿,脱口而出:“种茶南山下,坐看听晚霞。”
“这可是要糟蹋了陶潜的句子呢!”陆亭枝不觉嘲讽道,“既然坐看,还怎么‘听’呢?不通不通!”
“我倒是喜欢这一句,”楚云昭细细的品味着,“晚间云霞流动的声音,蜿蜒而来,甚是优美。可见彩茵观察生活很是细致,想来都是得了小亭你的教导,你反倒是迷了呢……”
一席话,说的陆亭枝不好意思的笑着。
“二月春风又拂面,且沏清茶……”彩茵听得楚云昭的夸耀,心里甚是欢喜。遂又想了一个句子,奈何又是没了词儿。
“且沏清茶小亭间——”楚云昭的声音不大,却是将陆亭枝的名字带了进去。“小径从旁白茶花,千柔万缕成嫩芽。”朴素间,带着对茶叶的喜欢。他的目光流转,停留在了陆亭枝的身上。
适才因为心里念叨着青鸾,满心伤情。没有注意到陆亭枝的装扮,而今见陆亭枝散着一头乌发。穿着家常的孔雀羽衣,双颊红的如同熟透的红豆。一时想着,如果她是青鸾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