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家园瓦子以东有两条并行的街巷,名曰宽巷子和窄巷子,东去又是支矶石街和柿子巷。夜半时分,除各勾栏灯火通明之外,其余街巷早已黑尽,却于街头出现了星点灯火。那火光快速朝街尾移动,转瞬间来到一处民宅前。 欧阳蝶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拍打房门,神情焦灼:“开门!快开门!” 话音刚落,房门内就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是落栓声,随后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内打开,一十七、八的女子探出头来:“表叔,找到表妹了吗?” “筠儿他们回来了吗?” 一老一少几乎同时发问,话出口后,二人俱是一怔,短暂的沉默后那少女突然“嘤”的一声哭了起来。 欧阳蝶更加心烦意乱,喝道:“好了,别哭了!” 那女子立时禁声,但又忍不住伤心焦虑,低声啜泣。 半日来滴水未进,又担心焦虑,欧阳蝶突然有些发晕,连忙扶住门框。他身旁女子一见连忙上前相扶,他一把甩开她的搀扶:“你们不是要去白马寺,怎么最后去了石经寺!” 她抽抽噎噎了半天方才道:“表叔,在半道上,有两个婆子说,要想灵验就得去穷庙烧香。舒真就想,石经寺偏僻,少有人去,所以……所以……” 欧阳蝶怒不可遏,女儿走失竟然是这么一个原因:“愚蠢!烧香拜佛之事又岂可当真!” “舒真……舒真也只是想替表哥求一上签,保他高中!” “若是烧香拜佛就能保人高中,那还读书作甚!”欧阳蝶悔不当初,早知如此,今早就不该放女儿出门,她还不到十四,那么小的年龄,又不会保命之能,如果遇上歹人,她如何自救!想起女儿可能已遭遇不测,只觉得天旋地转似的,怎么也站不起来了。 第二日清晨,天空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欧阳蝶一夜未眠,双眼熬得通红,他身心俱乏,朝府衙走去。刚走上十乌街,就有两名判官冒雨寻来,却是郑疾与何天龙。 “哥哥!”刚走近,郑疾就问:“听说昨日晴儿走失了?找到了吗?” 欧阳蝶摇了摇头:“石经寺附近已寻遍也没找到晴儿。”仅仅一夜,他沙哑的声音更见沙哑了。 何天龙连忙安慰:“哥哥放心,我观晴儿那娃子是有福之人,断不会有什么事的。我和郑老三已告假,今日陪哥哥一同寻找,就算把整个开封翻过来,定会把晴儿找到的。” 欧阳蝶感激的点点头:“待为兄把府中事务交待一下,就去跟大人告假。” “自当如此。” 三人从府衙的小门进府,走到班房外却听得里面有人说话。何天龙奇道:“怎么像展大人的声音,他来此做甚?”见一捕快从班房走出,连忙招来询问,那捕快道:“今日一早展大人就来了,吩咐我等帮忙找人。” “找人!找何人?” 何天龙道:“郑老三,他一个跑腿办事之人,你问他作甚,直接进去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说着,跟在欧阳蝶身后走进班房。三人一进班房,展昭正吩咐眼前捕快办事:“杨林,你带人去各船坞打探,务必查清黄梨姑娘是否坐船离开。刘迟,你带人打探私船,陆路方面,多注意各骡马行的动静,她一个女子要去长安那么远的地方,必然要寻找脚力。” 除他和这班捕役外,尚有一小校,那小校壮如铁牛,是新进的校尉,姓赵名虎,也是他招募而来。欧阳蝶见此情景,眉头紧蹙,他问:“大人,不知有何案件发生?” “我想找黄梨姑娘。”展昭回道。 “她不是离开东京了吗?” 展昭摇了摇头:“她可能遇到一些事,大有可能还在东京。” 可能! 郑疾听得此言,不置可否:“不知大人找黄梨姑娘有何事?” “受人之托。” “这几日有多发案件,还有城外王员外女儿失踪,人手本已不够,如果大人只是想帮自己朋友,这样可就浪费人力了。” 展昭微怒,对郑疾道:“我接到报案,这位姑娘很可能遇到意外,这样可以找了吗。” 郑疾一听此言,立时阴阳怪气的说:“就算大人要查案,大可交由属下等去办,这样越级办差似乎不妥吧。” 他还欲再说,欧阳蝶手一抬制止了他,跟着对那些捕役道:“尔等照大人吩咐去做。” “是。” 这位老人一发话,所有人立即行动。展昭一见自己堂堂四品官员,还不及这五品判官,心中有气,也不理会,径直走出。 展昭走后,何天龙对郑疾道:“我说郑老三,你也真是,干嘛当众顶撞他,再怎么说他也是我们的上司。” 郑疾道:“上司也不能滥用职权吧,我们是堂堂府衙,以后可别成了替江湖中人跑腿、找人的了。” 欧阳蝶红肿的双眼瞪了他一眼,郑疾立时住嘴。 从班房走出后,展昭心事重重,想起自己初入府衙,有胡仲农替他在各班、各部周旋,省时、省力不少,可如今…… 唉! 他心中长叹一声,回头对赵虎道:“你去调一班校尉过来。” 捕快、衙役不能用,至少还有胡仲农生前带的那一班校尉。 不一会儿,来了五人,即是王朝、马汉,张龙,淳于燕以及梁勇,其余人皆没来,展昭愠怒。 “黄梨姑娘你们都认识,现在这位姑娘极有可能失踪了。” 王朝道:“大人,不知这位姑娘在何处失踪?何时失踪?” 展昭摇头:“只知她最后出现在汴河码头,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弄清楚她有没有出京城。” 他心情恶劣,交待完这句就走。留下这六名校尉面面相觑,王朝是这班校尉之长,立时吩咐:“既然如此,我们分成三组。我和马汉一组,淳于和梁勇一组,张龙和赵虎一组。我和马汉查汴河码头附近的酒楼、茶肆以及各小店,淳于和梁勇去查各城门、水门,看看黄梨姑娘有无出城。张龙,你和赵虎则调查各码头、船坞。赵虎不熟悉东京,你好好带带他。” “二哥,东京城还真是繁华。”一酒楼上,一个高个子大汉双手肘支在护栏上,不断朝楼下行人张望,他姓徐名庆,乃陷空岛五鼠之一。 “那可不是,我陷空岛毕竟是偏烷之地,比不上这京师繁华,但胜在逍遥自在。”说话的是一个矮个子男人,他姓韩名彰,绰号“涉地鼠”。坐他身旁的男人肥肥胖胖,姓余名奎,乃是他的副手。 韩彰夹起一块熏鹅:“三弟,这熏鹅不错,快来尝尝。”说着,将熏鹅放进徐庆碗中。 徐庆依言走到桌前,在他另一边坐下:“可不是,所以还是我们陷空岛好。对了,二哥,听说昨日丐拜宴请展昭,还请了好些个陪客。” 韩彰嘿嘿一笑,说道:“请那些人有什么用,那展猫儿也是冲动好武之人,怕是一言不和就要动手。这也好,请得人越多动起手来场面越热闹,到也有趣。” 徐庆夹了一块熏鹅入嘴,嚼了两口,他嘴里满是鹅肉,嘟嘟囔囔的说:“二哥,你说展猫儿今年是不是流年不利啊,先是五弟闯了开封府,现在又有丐拜找他晦气。” 韩彰不置可否:“管流年什么事,谁叫他好好的‘南侠’不当,偏生去做那个‘御猫’,明明知道我等皆以鼠为号。哼,真当世上的老鼠都怕猫吗!”他接着又说:“我‘五鼠’倒是好说话之人,此番他惹着丐拜,那‘丐儿爷’可是一个暴脾气。” 徐庆立时问:“怎么,二哥,你见过‘丐儿爷’。” “见过。五年前,金陵青沙帮跟丐拜抢地盘,‘丐儿爷’当时也六十好几了,单枪匹马挑了人家整个帮,现在青沙帮都只敢在金陵周边接些营生过活。” “听说杨景春功夫不错,也是个有天赋之人,好像三十了吧,一直没娶妻,倒是想会会这人。” 韩彰道:“得了吧,那展猫儿素来小气,保不准他会以为我们‘五鼠’与丐拜连同一气,到皇帝那儿告我们一状,毕竟老四和老五还在八王府拘着。” “也是。” 徐庆边嚼熏鹅边瞅楼下,突然指着楼下一人:“二哥,你看那是不是开封府的校尉,你还记得他不,当初偷袭我们的就有这小子。”他年龄恐怕还没王朝大,但他偏爱叫人小子。 韩彰起身,走到栏杆前,向下一望,一挑眉:“还真是,这小子武功不错,余奎,余奎,”叫了两声没人答应,回头一看,见余奎左手拿了一只鹅,右手夹了一块烧肉,使劲往嘴里塞。 “别吃了,他没见过你,下去教训教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