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没有来过人,田衡是自己倒水喝的,以及——
“阿爷问我,‘莺儿喜欢阿娘吗?’”
前两个问题,都是容氏做出提问和引导之后,田莺用点头或摇头来回答的,只有最后这个问题,是那孩子说的最完整和确定的一句话。也是听到这里,谢观南才敢相信田莺不是哑巴或痴儿,她是真的能听会说。
“你不信田莺的话吗?人们不是总说小孩是不会骗人的么?”季熠去床上从背后揽住谢观南的腰,他知道对方还没睡着,大有不把这个话题聊透大家都别想睡的劲头,“那孩子只是不想说话,她不是傻的,这些简单的问题,她的回答不可能有错。”
谢观南把手搭在季熠放在自己腰间的手背上:“人性的善恶,有时候和年龄并没有太大关系,荀子还说‘人性本恶’呢。这世上会说谎的孩子可太多了,而且很多孩子撒谎的时候都认为自己并不是在做错事,我相信田莺没有说谎也并非因为她是孩子。”
每个人对于判断别人是否在说谎都有自己的一套方法与理论,而捕快大抵是拥有最多实践机会的那类人。
“田衡最后对田莺说的话,是问她喜不喜欢容氏,你不觉得这话就很有一种告别的意味么?”
谢观南回过身,以往总是他躺在床外沿,这样如果有灯光或者洒进屋内的几许月光,他就能很容易看清季熠的脸,但今日他先躺在了里侧,此刻看季熠便是背着光,缺了那点光,他觉得季熠的表情似乎整个和往常都不太一样了。
谢观南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别,当时问容氏,得到的答案也说田衡以前也常这样问田莺,这或许是田衡笨拙的与女儿交流的方式吧。容氏说过田莺有异于常人的听力,她能听到别人听不见的非常细小的声音,所以她究竟是几时知道自己不是容氏生的,这个已没人知道。田衡或许觉得女儿和继母有隔阂,所以才会经常这样问田莺。
“观南,你应该看得出来的,田莺和容氏她们下意识的小动作和肢体表达,不需要问都能看出来,不管她们有无血缘关系,她们都是很亲近的。”季熠胳膊向内一收,把自己和谢观南的距离缩小到近乎极限,他再说话时,气息都能擦过对方发际,“如你我此刻这样的距离,是亲密关系才会有的,那对母女彼此之间的羁绊不输任何亲生母女。”
所以和她们朝夕相处的田衡一定也是清楚这一点的,季熠的话是这个意思。田衡那日还和田莺重复那样的对话,并不是想要田莺表达什么新的意见,而是只需要确认一下女儿还是和平时一样的反应即可。
田衡除了容氏和田莺,在世上已经没有其他亲人了,而确认了她们母女是会彼此依存着生活下去之后,结束自己的生命才会了无遗憾。
“动机呢?”他杀和自杀都是需要动机的,就算如季熠说的田衡有自杀这么一个可能,目前还是没有动机来形成线索闭环。
季熠笑了笑:“动机你不是早就已经开始想了吗?我不能再越俎代庖了。”
他又来了,谢观南还是觉得这是怪癖,季熠那种笑容,让他觉得这个人仿佛是在看着一件本来可以用另一种姿态存活下去的东西从内部开始腐坏,所以展露出所见皆意料之中的得意。
第二次来到云染绣坊的谢观南,看到于娘子那一脸期待落空了一半但又不失礼貌的笑容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过,是不是应该带着季熠来,毕竟那张脸好像真的男女老幼通杀,在很多时候都能有意想不到的附加效果。
“猜到谢捕头要来,我让人备了好茶。”没有瞧见让人心花怒放到忘了年龄的季郎君,于娘子这次确实是拿出主事人的从容姿态了,“容娘子家的事我已听说了,谢捕头此来想知道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谢观南笑着道谢,只是不知对方这好茶原本是不是专门为了候着季熠准备的,想到这里不免又觉得好笑,他竟在这种场合都能借到季熠的光:“于娘子好灵通的消息,谢某确实有求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