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嘉州恐怕是我们能见到的最好的情况了。”季熠往床内侧挪了一些,空出外沿的位置给谢观南留着,整整一天的奔波,完全不累是不可能的,只是比起身体上的疲倦,他心头还有别的重量在这一路上一点点堆积。越是靠近戎州,看到听到的越多,这个重量就越是无法被忽略。
嘉州在发现病例的当即就做出了最正确的处理,又巧遇禾神医行医到当地,天时人和凑到了一起,才能有现在这光景。以戎州那四通八达的地理位置,周围那一圈,或者再大一些的范围,若有病症不明显但已经感染的人在这几日内四处流动,现在到底有多少人已经被传染了,或在某处已经发病了,这些都是无法预料和控制的,未知,永远才是最可怕的。
“老师说过最先发现疫病的是一个偏僻的小县,相信那里每日进出的人是非常有限的,出远门的人应该就更少,戎州已经封城,至少这几日内已经不会再有人出来。”谢观南虽然是这样说,但他也知道,这病是会传染的,有一个就难保不会传染十个,扩散的速度是很难预判的。
“这当然是最好的设想。”但季熠觉得能让悦知风那么雷厉风行下达封城的命令,戎州恐怕还有传信中没有提及的、更可怕的消息,但此刻他们离戎州还有不到三百里的路程,这中间还有一个眉州,想到这里,季熠的眉头又拧紧了些,“眉州,可是剑南道人口大州,希望那里的情况不要太糟糕。”
“你是说……?”谢观南开始有些明白季熠的焦虑源自什么了。
以普通人的脚程步行计算的话,从戎州到眉州需要大约两三天,再到嘉州又需要两天左右,如果嘉州三天前已经出现了病例,那么眉州很可能也已经有,而且数量只会多不会少。嘉州的感染者被发现和隔离得很及时才控制住了蔓延,而眉州或许并没有禾神医这样示警的人存在。一个人口大州在完全不设防的前提下混入了感染的病人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嘉州毕竟不是和戎州直接相连,希望老师已经对周围直接相邻的各州发出了疫情示警的谕令吧。”季熠闭上了眼睛,他希望夜晚能快些过去,这样他能立刻上路奔赴下一个目的地,但他又希望黎明不要来得太快,因为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没有做好立刻看到眉州现状的心理准备。
谢观南静静地脱去自己的外袍,轻轻地躺到了床榻的空位上。他知道季熠没有睡着,只是不希望自己的动作干扰到对方。
季熠好像是真的累了,连说话的力气都想攒着给明天用,他侧过身子贴着谢观南。就这样躺着,闭着眼睛感受着屋里昏暗的灯火晃动,和身边人均匀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季熠察觉到,身边的人动了一下,紧跟着他就被谢观南抱进了一个他很熟悉也很容易让他进入梦乡的怀抱。
季熠在意识还清晰的最后那点时间里,似乎想起来,悦知风曾带他来过嘉州的。
大部分从别地迁居来西南的人都是受不了这里的环境的,虽说四季都很暖,但山多水长,又湿又潮,雨水多的时候,会总觉得自己浑身湿答答黏糊糊的,季熠非常讨厌这点,可是悦知风从来没有抱怨过这些。
季熠初来时甚至不愿见外人,也不愿出门,但悦知风不惯着他这位皇子,拎着他就跟提着个小鸡仔一样,带他走过剑南和岭南的很多地方,他们都对这里很熟悉,只不过他那时一点也不喜欢西南的风物,从来也没有让悦知风看到过他的好脸色。
这次到戎州见到老头,多说几句他爱听的吧,季熠琢磨到这里,之后脑子里还盘算过些什么,就真记不得了。
嘉州的夜晚也未免太安静了,让人容易胡思乱想些平时都忘记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