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人康复,尽管只是轻症病人的康复,对于现在的僰道县来说,都是非常振奋人心的消息,但同时也证明了,这次的疫病有很强的变异性,亦即是先感染和后感染的病情发展很可能是不同的。僰人村的村民是最早感染的,那一批病人中至今都没有出现康复者,而后期感染的病人里却出现了治愈的。
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有年龄体质的差异,最快的接触者隔天就会出现病症,而潜伏期最长的可以长达十几日,复杂和变化极快的病症是医者目前面临的难关。
“也就是说,早感染的人,病情会更重一些?”谢观南决定回头就去做一张统计表格来详细对照着记录,说不定能帮苗姑他们找出个规律来,大夫们每日医治病人尚且忙不过来,想必是还没时间考虑这些事,“如此看来这个病有些像往水中放盐,最开始一定是最咸的,但如果感染的人多了,就像是加入了更多的水,后面再尝就会越来越淡?”
“你这个假设虽然新奇,倒也未必不可能。”季熠又趴回了栏杆上,魁星楼是沿着山坡建造的,虽然只有三层,但每一层都比民居要高,所以站在三楼的外廊远眺就能看到县城夜景,华灯初上如繁星点点,虽然谈不上多壮观震撼,但也能让人能感受到一份远离人群的宁静,“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感染的人越多,这个病或许反而越会变得不那么可怕。只是我们没有能力做到确保轻症绝对不会转化为重症,所以不能打开群体感染这个闸口。”
这是当然的,以目前的医术和防控手段,要把轻症治愈就很费工夫了,重症的患者依然在死亡边缘挣扎,而他们什么时候能脱离危险还不好说。
“看来封城戒严还要实施一段时间。”谢观南沉吟了片刻,又道,“禾神医的治疗方案里曾说过,只有不再发现新的感染者,疫情才能算是控制住了。”
这是禾神医数十年来治病的经验之论,不过既然他写出来的药方确实对这次的疫病也有效,那么其他方面的意见也必然有参考的价值。依照禾神医的看法,如果在最长潜伏期的时限内没有发现新的感染者,则可以判断范围内已经没有潜在感染者了。
“目前我们控制的隔离区里,接触者最长的潜伏期是十五天,整个僰道县没有发现新感染者到今天为止是两天,如果后面再有连续十三日没有出现新感染者,那么我们差不多就能解封这里了。”
季熠说的已经是最乐观、最顺利的情况了,而对僰道县的百姓来说,这意味着至少还将有半个月的戒严。虽然和得病甚至死亡相比,只是行动受限已经是十分幸运的事了,但是谢观南想想自己到这里还不到十天,滞留在官驿还能做些事来分散心思,如果是只能无所事事地待在屋子里,他不敢想象自己会是什么心情。
“也就是说,最快都还要十三天。”谢观南望着不远处那星星点点的万家灯火,这就难怪悦知风和郑柏言郑重其事安排今晚这场烟火了,想到了自己脚下是什么所在,他不免又惦记起另一件事,“如今正月过半了,僰道县自不必说,整个戎州有多少学子参与二月的春试?今年怕是都赶不及了吧?”
季熠摇了摇头,这次疫情对西南学子的影响恐怕是无法避免了,戎州封城意味着所有经戎州赴京的路线全部被截断,而若要绕开戎州赴京,就必须比原来的路线多付出途中的时间与金钱,这对于考生而言也是一项负担,更不提其他州县也在进行疫情的防控,这个期间出门远行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阻碍。
“我前两日让柳慈捎信给二郎,看能否想个两全的办法弥补这次被耽误的西南学子。”话是如此说,但季熠也很清楚,所谓的两全法是不可能真正存在的,之所以称之为弥补终究是因为有缺憾,“除非是疫情爆发之前提前很久就出发的,不然西南三道的学子应该是都来不及赴京的。”
就算是勉强赶到京城,对来不及做完善考前准备的西南考生而言,这依然是一场不够公平的考试,皇帝希望革新科考的计划还是被破坏了。
谢观南犹豫了几次终于是忍不住把自己心头的猜测说给季熠听:“你一直说今年春试的重要,或许是我多疑,如同你遇袭一样,这次安南人为散播的疫病有没有可能也是某个计划中的一环呢?”
季熠侧过脸来,与谢观南四目相对,他和悦知风这些天都在刻意避免谈论这件事,因为季熠始终觉得悦知风与他弟弟之间还是有隔阂的,在这件事上虽然原则都是一致对外,但目前还不是落实到细节的时候,所以他们一门心思只想尽快解决眼前的疫情问题,只是他没想到原来谢观南也一直关注着这些。
“祸乱西南,牵制陇右军势必是会打乱朝廷用兵的计划,搅扰科考也确实会让二郎的谋算受到影响,但有人若想用这些伎俩撼动北疆边境的安宁,动摇二郎科考改制的决心,也未免过于天真。”季熠轻拍了拍谢观南放在他肩头的手,“不同的局面,自然有不同的应对方式。”
季熠柔和的语气并没有让谢观南觉得心安,相反他想到的是,如今他们能把疫情勉强控制到现在这个程度,说不定已经是能想到的最好结果了,思及此,谢观南脊背甚至窜上了一股寒意。
“你不是因为我不喜欢,所以才选择了麻烦一点的方式,而是情况没有真的到你必须去做那些的地步。”谢观南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发闷,他从没想过要去左右季熠的决定,但不可否认那日季熠的妥协还是取悦到了他,可如今谢观南为那点沾沾自喜感到羞耻,“如果不是那天刚好嘉州的消息送到,如果不是老师按着不让你调陇右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