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京城只是稍微昂贵的牛乳,在南方基本只有高门贵户才能吃到,更别提夏季用冰来制作了膳食点心了。”谢观南想了想,他若没有自北南下到了这里,恐怕也很难想象,自己的国家南北距离这样远,风物人情差异这么大,“当然,南方的很多东西,北方也很难见到,比如西雷山上的很多菌子,我就没见过。”
季熠又沉默了一下,这么短的时间内出现了两次怔愣对他而言是很少见的,谢观南狐疑地看向他:“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之前说,老师和我阿爷是一类人,我和二郎是另一类人,我在你眼中,是不是会说出‘何不食肉糜’的那类人?”季熠现在想来,悦知风和他阿爷之所以被谢观南单独分开看待,是因为那两个人并非天生富贵,他们是经历过民间疾苦、更是在腥风血雨生死一线的沙场上活下来的人,而他和即墨锦两兄弟才是从襁褓里开始,就没有吃过生活之苦的人。
谢观南之前说他天然看待这个世界的角度和别人就是不同的,这话实在太过含蓄了。季熠颔首自嘲,却没有办法自解,当时他认为谢观南那话有失偏颇,因为他在乎谢观南的感受所以才没有反驳对方的话。在他心里即墨锦才是一直在皇城中没见过真正的民间、即使现在有机会出来也是前呼后拥的那个人,而他季熠,从十岁开始就在西南自生自长,他和如今龙椅上的二郎是不一样的。
“怎么突然这样问?”谢观南用刚摸过装酥山盘子、带着些冰凉的手指跨过矮桌轻轻捏了一下季熠放在桌面上的手,“你若是那样的人,我看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谢观南笑了笑,季熠确实生得就是一副天之骄子的样子,不论是容貌还是身份,可他从来不觉得这人是骄横跋扈或冷面冷心的。或许在先皇帝眼中,季熠不是令人满意的继承人,但在谢观南眼中,这是一个聪明诚恳有担当,有点小毛病但值得让人喜欢的家伙。
“我一直以为自己算得上是在民间长大成人,早已不是皇城中对自己所在国度的了解仅仅只能从文字图画中汲取的皇子。所以那时你说我不可能知道容霏的痛苦,我其实是不以为然的。”季熠第一次当着谢观南的面坦诚这些,过去他不屑去谈论旁人的事,因为他认为他与谢观南之间的感情根本与那些都无关,“我的出生,身份,身边接触到的人,生命中过往的每一天造就了现在的我,我确实没有办法和那些塑成我的东西切割开,但我会为之前傲慢的想法和自以为是道歉。”
他以为养着西雷山上一个山头的人就叫做深谙民间疾苦了,可实际上这比在皇城中开一个市集强不到哪里去;他以为只要他肯拿出银子替百姓做事就叫爱民如子了,但他眼睛能看到的地方又有多少呢?谢观南只不过说了一件吃牛乳的小事,季熠就意识到了,他想要做的和事实上他做到的,之间相差何止千万里。
和季熠逐渐蹙起的眉头相对的,是谢观南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他有一种自己困惑了很久的问题突然被人解出了答案的轻松,只是敞开的门口远远地已经看到丫鬟引着容霏朝他们走来,他只好暂且放开了季熠的手,但因对方投来的目光中带着点让他心头酥软的东西,于是又匆匆说了句:
“牛乳虽好,但还是你更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