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不是书香世家吗?”谢观南很是意外,之前他对睿王妃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是一位与悦知风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的世家女子上,竟没想到她还有这样刚毅的一面。
“她几乎是抱着赴死的决心去的,因为那时传回帝京的战报,吐蕃大量补充兵力,老师陷入了苦战,兵力不敌对方,又失去了地理优势,可以说非常危急。”季熠的叙述因为看到向他俩走过来的几个人而停顿下来。
悦庄的丫鬟见天色渐暗,机灵地拿了烛台灯笼送到湖心亭,又告知厨房差不多已经备好了晚饭,一刻钟后便能随时用餐。
季熠看了看谢观南,后者眼色分明是要等这个话题聊完才有心思吃饭,所以季熠暂且打发了丫鬟。
湖心亭里有了光亮,便显得湖面又暗了几分,园子里的湖是人工开凿的,按季熠的说法这个大小顶多只能算是个池子,可江南园林就是能以小见大,巴掌大的一块地方也能造出天地。池子的水源连着护城河,若是站在悦庄最高的地方、沿着蜿蜒的水流远远的能望得到天水一色。谢观南此刻虽然看不到天尽头的晚霞,却好像被湖水潋滟将思绪带回了平西战的那些岁月中。
“老师莫不是见到了王妃,所以受到了鼓舞,才一鼓作气拿下了陇右十八州?”谢观南此时已将自己听过看过的那些悦知风的传奇故事都抛到了九霄云外,故事既不是亲历者书写,便不会比真实的情况更撼动人心。
季熠忍不住伸手在谢观南脸颊这里轻抚了一下,摸完还舍不得放手似的又轻轻捏了一下,总觉得这样耐心听他讲话的谢观南格外可爱,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能意识到,这终究是个比他小了六岁的人:“若是写传奇话本,你说的这个桥段或许能成就佳作,但那时老师正在战局中,王妃抵达时,他们并未能立刻见到。”
事实就是这对夫妇当时距离彼此还有三城之隔,悦知风陷入鏖战,而王妃也无法再更靠近。但睿王妃并不只是痴痴守在后方府邸中,她将官邸改成了医署,收容了因为战乱而受伤的百姓。陇右百姓民族多样,她就找了当地能说汉语的人帮忙通译,在后方救治伤患病人,募集军饷粮草,就算是军情最紧急的时候,她也没有离开城池后撤。官邸彻夜灯火通明,所有的百姓都知道,这里住着的是睿王的王妃,她没有撤走,这座城池就不会失。
“老师知道王妃过来是好多天之后的事了,虽然三城之隔也不过是纵马一夜就能到的距离,但他分身乏术,唯一能做的事也就是派了一队亲兵去王妃身边。”季熠又看了一眼听得认真、完全没想过打断他或接话的谢观南,笑了笑,“没有什么感人肺腑的夫妻相见场面,是不是有点失望?”
谢观南摇头,这怎么不算是感人肺腑呢?睿王妃亲赴战场,为的不就是想和悦知风同生共死吗?那只要悦知风活着一日,她就会拼尽全力去争取一日,他们俩都在自己的战场上,区别不过是一个面对敌人,而另一个站在退无可退的边缘,成为对方最后的后盾。
“当年王妃只给老师捎了一封信,上面写着‘你我身后便是家国,生,我同你携手,死,亦同你共赴。’老头看完当时就哭了。”季熠说到这里停了下来,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纠正,“好吧,他没说他哭了,是我猜的。能有这样的伴侣,谁能憋的住不向旁人炫耀呢?”
不知道为什么,谢观南觉得季熠在说起这些悦知风和王妃的往事时,总是带着点神往的表情:“你很少对什么人、什么事表现出这样明显的向往。”
“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羡慕他。”季熠提起灯笼,习惯性地牵起谢观南的手往回向着主屋走去。夏日昼长,可再长的白昼也还是会被暗夜替代,就好像那些逝去的时光,和改变不了的命运,“和享尽人间富贵相比,老师和爱人有着共同的目标,彼此信任的感情,才是最珍贵最叫人向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