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观南不置可否,说那时高域就看中了即墨熠这个乘龙快婿未免有些夸张,但人与人的缘分本来就并无道理可言,或许高域只是单纯看季熠没有眼缘?
“二郎长得可不如我。”季熠大约觉得自己只是在陈述事实而非故意埋汰弟弟,所以说得格外正经,“但二郎从小七情不上面,除了我离开皇城那日,我几乎没见过他把什么浓烈的情绪挂在脸上,对谁都是一脸不冷不热的笑,怪无趣的。”
“你以前表情很丰富么?”谢观南倒是也不信,季熠在皇城的时候,应该并没有什么机会做天真烂漫的孩子,他居然还数落自己的弟弟无趣。
“可我长得好看。”季熠说得十分天经地义,大有脸在江山在的气势,“我又不需要假装乖巧或者用笑容去讨好什么人。”
所以,这就是嫡长子天赋的特权了。谢观南突然有些懂得为何皇帝会成为季熠口中的“七情不上面”之人。想必在皇城里,即墨锦那样的生存方式才是惯见的大多数。当然,季熠有他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他也未必就真的从来没有做过乖巧或讨好的事,只是能让他那样做的人并不多,普天之下能给季熠委屈受的,无非先帝而已。
谢观南不知道季熠的冷静是因为太有把握还是单纯为了安他的心,季熠表现出一如既往得漫不经心,仿佛无论是地动山摇,还是眼前的危机四伏,都不如他俩吃好一日三餐、睡个囫囵整觉更重要。
就像是要让谢观南确信这一点似的,中秋的后三天假日,季熠也都按时按点出现在谢观南巡街的地点,陪着他走完东市、又走西市,街市坊间的祥和平静也好像在呼应季熠的说法,至少谢观南目之所及,一点也看不出异样。什么朝堂上的波诡云谲,什么安南吐蕃的密谋交易,都好像离这里太过遥远,半点打扰不到这里的宁静。
只是这假象宛如纸扎的、实是一戳就破,假期刚过没两天,悦庄就开始替主人打点起了行装,季熠又要出门了。
谢观南回想起他和季熠在栖霞镇跑案子那阵子,感觉特别不真实,因为除了那段时间,仔细想想季熠好像一直是很忙碌的,不是事情找上门,就是直接往外跑,到底这样的人,当时是怎么被他先入为主认定成一个富贵闲人的?
“我也无数次这么想,好像我把这辈子所有的运气都花在了遇到你这件事上。”季熠把出行的事都交待下去,拉着谢观南又坐上了他们中秋夜赏月的那只蓬船,虽无满月,却终得片刻安宁,这次他特别叮嘱了,除非天上下刀子,不然不许人靠近打扰,“我刚好就是那阵子无事可忙,你就那么巧闯上了西雷山。”
这次季熠没有执桨,只是把船用一根长长的绳子栓在了很靠近他们主屋后方的那个水车上。这水车的运作是为了给主屋在夏日里制造出水帘用于降温的,此时却被季熠玩出了别的花样,水车滚动倒下的水流刚好能在绳子的长度外激荡着蓬船微微摇晃,让船上的人虽只停在那里,亦能有行驶于江河之上的感觉。
谢观南连着替班到今日才轮到一个休沐,季熠次日却要出发了,他纵有不舍,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算恰如其分,只想到了一句:“今年这个中秋过得磕磕巴巴的,你若觉得不圆满,我明年给你补上。”
“欠条一写就是一整年,观南不觉得有点不厚道么?”季熠转身先在谢观南嘴角速度盗得一个亲吻,又拖着对方的手把人往船篷内带,船身狭窄,谢观南倒下的太突然,季熠却准确地用手护着他的后脑,跟着腾转挪移,灵巧地在这点方寸之地中半搂着把人压在了怀中,嘴唇迅速蹭到了他的小捕快耳畔,蛊惑的声音像挠人的细风吹进来,“先给我留点利息,好不好?”
船身摇晃着,谢观南仰面躺在船篷下,那几片嵌在蓬上的明瓦透过一点柔和的月色,让他脸上泛起一层淡淡的接近珍珠的光泽,他抬起双臂,把面前长得特别好看的人搂得更紧了些,这样,即使船摇晃得更厉害,他也觉察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