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木尔一边缓缓踱步,一边说道:“晋朝天子蒙尘,元帝续祚于金陵;赵宋二圣北狩,高宗迁都于临安。我大元虽失中土,仍踞漠北万里江山。如今龙脉尚存,社稷犹在,何谈亡国乎?贵国正德帝于中原称孤,我主达延汗于漠北称雄,贵我两国南北并立,称「南朝国主」有何谬哉?”
这番话逻辑缜密,令人一时寻不到破绽。李东阳虽学识渊博,但毕竟春秋已高,反应也有所迟缓了。
这时杨廷和接过话茬:“常言道「王业不偏安」,尔既自称正统,又何必偏居漠北?况且贵国不尊礼法,汗位向来由强者居之,其世系早已不明,又何谈「龙脉尚存」?
“那么请问大人,南宋与金孰为正统?”
“两宋一脉相承,正统当然在南宋!”
“靖康之后,南宋偏安于江南,其国主甚至向金国称臣纳贡。若按大人之言,正统当然在金啊。”
杨廷和顿时语塞,心里却不禁赞叹:“这番僧能言善辩,的确是个厉害人物!”
阁臣梁储上前责难:“孰为正统孰为偏安,自有后世评说,非我等三寸之舌所能定论。但如今我朝天子大婚,大师未受邀请便贸然闯宫,恐怕有失礼数吧!”
特木尔微微欠身道:“百姓逢喜,尚要宴请乡邻。而贵国国主大婚,却置友邦而不顾,岂非失礼在先?所幸我主心胸如海,念在两国世代交好,特命老衲前来贺喜。”
梁储怒道:“哼!你们鞑靼人常年犯我疆界,如今又大言不惭的自称友邦,未免太虚伪了吧!”
“哈哈哈,天生万物供凡人索取,理应强者据多,弱者据少。贵国若兵强将勇,自能保境安民。若都是酒囊饭袋之辈,那就怪不得我蒙古勇士叩关索拿了!”
“你......”
梁储正要驳斥,忽见绰吉上前问候:“阿弥陀佛,国师可还认得老衲?”
特木尔朝喇嘛打量一番,脸上顿时浮出惊喜之色。
他连忙深施一礼:“小僧不知师兄在此,有失问候,望请见谅。”
“方外之士,岂敢令国师以兄相称。”
“小僧昔年去乌斯藏求学,尝闻辅教王讲诵《大藏经》。您乃辅教王座下大弟子,小僧理当尊称师兄。”
“国师只在乌斯藏听经半载,但师尊对您印象极佳,称您「慧根深厚,日后必成正果」。您既有如此悟性,为何要弃禅修而入凡尘呢?”
特木尔笑道:“小僧既是佛门中人,亦是草原上的雄鹰。我身上流淌着成吉思汗的血液,当然要以兴复大元为己任。况且人食五谷,焉能免俗。淡泊如师兄,不也是南朝国主的座上宾吗?”
那喇嘛老脸一红,怏怏而坐。
梁储还想继续辩论,却听朱厚照的声音从龙椅上传来。
“今天是朕大喜的日子,朕不想再听这些口舌之争。你既奉国主之命前来贺喜,那就坐下来喝杯酒吧。”
说罢,朱厚照吩咐宫人再添一副桌椅碗筷。
“不必麻烦了!老衲就坐那儿吧!”特木尔手指的方向正是朝鲜景明君。
梁储勃然大怒:“陛下以礼相待,尔却得寸进尺,真当我天朝无人乎!”
“大人言重了,老衲只是想近窥龙颜,并无冒犯之意。况且那黄口小儿能坐高位,老衲为何不能?”
“朝鲜乃外藩之首,自然位列首席!”
特木尔大笑一声:“哈哈哈!大元乃兄弟之邦,朝鲜乃子侄之国,焉有重子侄而轻兄弟之理?”
番僧笑音未散,忽而一掌拍向李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