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屋内陷入漫长的沉默，大约一炷香后，老汉缓缓开口。

“老夫不愿多言，并非顾虑其它，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是顾家唯一的火种，当年之事已成大错，一为之甚岂可再乎！”

听闻此话，顾钦烽心里泛起一个不好的猜测。这个猜测并非突发奇想，或许当日目睹刘瑾武功时就已形成。

必须承认的是，顾钦烽的确在刻意回避。

每当这个猜想涌上心头，很快就会被他驱散干净。因为他打心底里不愿相信这个猜想，更不愿同好兄弟反目成仇。

然而此刻避无可避，真相就在眼前，无论如何都要坦然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保持镇定。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老汉轻叹一声，随后将那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弘治十一年，五月初五酉时。

大内侍卫曹廷芳突然到锦衣卫衙门宣旨，着令指挥使牟斌即刻进宫。

当天正巧牟斌因病告假，副指挥使高鸣——也就是这位老汉，代替他进宫面圣。

当高鸣步入奉天殿时，东厂提督太监、大内侍卫首领以及京师三大营总兵早已侍立在御前。

先帝端坐在龙椅上，面容异常严肃。

待众人到齐后，先帝发出诏令：“东厂与大内侍卫，务必在五月十五入夜前抵达江南红茯山庄。三大营各挑两千精兵随同前往，凡庄内活人格杀勿论。锦衣卫提前三日在红茯山庄周边千里设伏，不许放过一个活口！”

老汉的语气十分平缓，却如一根根尖刺扎进顾钦烽心头。刺骨的疼痛令他汗如雨下，满腔的悲愤令他涕泗横流。汗水与泪水交织在一起，将十几年的血海深仇汇聚成河！

漫长的沉默过后，顾钦烽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这么做？”

“不知道，没人知道，只有他自己知道。”

“啊！！！”一声狂啸席卷八荒。

那本就摇摇欲坠的茅草屋，瞬间被夷为平地。

顾钦烽甩起大氅扬长而去，唐铃挂念他的安危，赶忙紧紧跟随。

此刻夜已深，雪更急。顾钦烽疯了一样向前狂奔，于山林间呼啸，于天地间纵横。

脚踏惊风，剑斩飞雪，数道剑气搅动漫天阴云！

俄而，阴云散，明月出。冷月照霜雪，千山似流银。

月光下，顾钦烽拄剑而立，背后大氅随风起舞。

唐铃默默走来，柔软的脸蛋贴在他坚实的脊背上。她想用自己的温柔融化这副冰冷的身躯，可钦烽哥哥却没像往常那样还以柔情。

毕竟这份仇恨酝酿太久，非一朝一夕可以融化！

“真凶已经死了，你还要......”

“父仇子报，父债子偿！”

唐铃虽然看不到爱人的脸，却隐隐感觉到一头野兽正蓄势待发。

她本能地抱紧顾钦烽，她想拽住他的缰绳，她不能看着他坠入深渊。

然而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心魔即成，覆水难收。

顾钦烽转过身，从怀中掏出「大醉神功」和「回风剑」。

“明日一早，你带着一书一剑返回唐门，切记不要和任何人提起这件事。我若不死，定会去唐门找你。若一年之内不见我上门，你就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唐铃扑到顾钦烽怀中，泪水瞬间夺眶而出。

“你在说什么混账话，我唐铃此生非你不嫁，哪怕到阴曹地府我也跟着你！可我不想让你死，我希望咱们都好好活着，我还想给你生好多好多孩子呢，呜呜呜......”

“铃儿，别再说了。我意已决，绝不更改！”

顾钦烽的脸上也划出两道泪痕，但心已成顽石，需要多少泪水才能滴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