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浅秋院的路今天特别地漫长。
锦鱼一路急惊风一般地向前奔, 一路想怎么还没到呀。
来来往往的奴仆们见了她,远远地就行一个礼,她也没心思跟她们招呼。这些人, 十个有九个, 都很陌生的, 那剩下一个, 也不过略有些眼熟。
终于在荒路杂草丛生的尽头,她看见了浅秋院漆黑的大门,紧紧地闭着,门前半个人影都没有。
周边的树从四月的新绿到七月的浓荫,长得密密的, 显得这地方格外的荒凉。
她心头一酸,眼眶已经先红了。不由自愧自悔,她嫁到江家过得舒坦, 忙着修什么园子,忙着管家理事,竟三个多月没在意她娘的处境。
荒路上也无人, 她提着裙摆, 一路狂奔, 豆绿都跑不过她, 她直冲到门前, 重重地拍门, 高声道:“幽菊姐姐, 赶紧开门。我回来了。”
不想连叫数声,里头却无人应答。
锦鱼心里更急, 恨不能翻墙过去,看看到底怎么样了。
却忽地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响,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子晃晃悠悠,连喘带咳地追上来,道:“我刚才就瞧着像,五姑奶奶怎么到这里来了?”
锦鱼见这婆子眼熟。
豆绿已经先叫上了:“钱嬷嬷,快开门。”
那钱婆子上前掏出钥匙开了门,道:“五姑奶奶来这里,可有什么事?”
不等门大开,锦鱼已经急不可待地往门缝里闯:“自然是来见我姨娘的。我姨娘可好?怎么没人答应?”
钱婆子一边拉开了大门,一边狐疑道道:“秦姨娘住在紫竹斋呢,五姑奶奶怎么却到这里找她?”
锦鱼脚下一绊,差点儿没摔倒,急中扶住门框,脑子打了个结,半天才问豆绿:“上回姨娘不是已经搬回来了么?”她不可能糊涂记错呀。
豆绿道:“可不是怎么的。”忙问钱婆子是怎么回事。
那钱婆子道:“本来搬回来了的,结果四月底吧,一日夜里不知道怎么的,姨娘跟侯爷吵起来了,侯爷便命人连夜把姨娘搬回了紫竹斋。”
锦鱼此时总算稍微冷静了一点,掏出手绢,擦了擦额角手心的汗水。姨娘住在紫竹斋,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她喘了几口气,才问道:“你可知道是什么事?”
那钱婆子犹豫了片刻,又看看左右,才道:“我哪里知道呢。只是隐隐约约听得是为了洛阳庄在吵。侯爷生了好大的气。姨娘也性子拗着呢,竟敢跟侯爷对着吵。五姑奶奶,你回来了,也劝劝姨娘吧。我瞧着,这些个姨娘里,侯爷待姨娘是最好的。五姑奶奶出嫁后,侯爷几乎日日都来浅秋院,远的不说,便说端午宫里赏赐的雄黄酒药饼子,府里各处分了分,侯爷的那一份,都叫人送到晴烟手里,叫姨娘收着呢。”
照钱婆子看来,这都是秦氏的不是。本来因着侯爷天天往这里跑,她们这些在浅秋院伺候的,也在府里挺直了腰杆,谁知道秦姨娘有福不享,也不知道闹腾个什么劲。
锦鱼想了想,不往外走,反继续往里去。
那钱婆子也不明所以,跟了进来,掩好门,开了堂屋的门,道:“这都两个多月了,我也不是日日打扫,姑娘先站一会子,我去拿抹布来打扫打扫。”
锦鱼站在堂屋里,半天说不出话来。
太阳把影子从雕花隔扇门上投到地上,空气里是淡淡的阳光,光线中是淡淡的灰尘。
中间八仙桌椅早换成了黑漆楠木雕松竹梅纹的,沉稳大气,富贵逼人。再看桌后墙上,挂着的是一幅前朝名家的海棠春睡图。其余陈设虽不及紫竹斋,却与之前的浅秋院不可同日而语。这些东西不用说,都是景阳侯的私房。
难怪钱婆子说景阳侯待她娘最好。
一时钱婆子打扫完毕,又说要去烧水,锦鱼坐下摇了摇头,道:“不必了。嬷嬷,我有话对你说。”说着,指了指外头,吩咐豆绿道:“去外头守着,别叫人听见了。”
她之前一味相信茯苓,又想着她娘很快就会离开景阳侯府的,所以没做任何的安排。哪里想得到茯苓竟跟她说的都是假话。连她娘搬离了浅秋院,她都不知道。
这府里,她得有人替她递些消息才行。
这钱婆子被分派来看管一座已经没人的浅秋院,想来在府里没什么人会留意她,且从她刚才说那几句话里也能听得出,她年纪虽大,可还是盼着能过点好日子的。
“我记得府里的粗使婆子,一个月月钱只有五百,可是如此?”
钱婆子道:“可不是。若没个赏钱,这日子可难过呢。”
锦鱼笑道:“我给你一月一两银子,若是有有用的消息送给我时,每次再给你二百的赏钱。”
钱婆子一惊,欢喜得咳嗽了起来,半天喘道:“可是姨娘的消息?我怎么送给姑奶奶去?”
锦鱼想了想,道:“姨娘的消息自然是要紧的。其余的,不拘什么消息,都可以去找西市锦红衣肆的袁大娘子。可也不能三天两头的去,没得叫夫人知道了,你怕要吃亏。”
再三叮嘱了钱婆子小心第一,才仔细问了府里的情形。
钱婆子因得了这桩意外的差事,极力想证明自己有用,便东拉西扯说了好些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