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一月二十一日, 钟微生辰的正日子,锦鱼特意起了个大早。
外头天光还一片黑漆漆的。
江凌如今的品级还没有上朝的资格,因而平常也是卯时起床, 吃过早饭, 读一会子书, 才去上差。
见她起得早, 一双大眼睛半睁不睁地耷拉着,裹在银红的被子里,坐在床上醒神,便劝道:“酒宴设在午时,客人最早也是巳时末刻才会到。你不如再多睡一会子。”
锦鱼半闭着眼儿, 道:“今儿来的人,比上回中秋家宴还多。而且我四姐也要过来。别人笑话我这国色天香园简陋也就罢了,我就怕她们连钟微也一起耻笑了。”
她昨日就在园子里忙到快落匙, 事事倒都妥帖的,只是怕今天会有什么变故。所以想早点过去。
江凌听了,轻轻叹了一口气。锦鱼是个随性不过的人, 可对朋友的事比对自己都上心。
他索性坐过去, 伸手替锦鱼撩开脸上蓬乱的长发, 俯下身来。
温软的触感轻轻落在眼皮上, 锦鱼正迷糊着, 猛地一惊, 顿时清醒了。
平日她起床时, 江凌已经去上了差。
今儿眼角还没洗,邋遢的模样, 怎么能让他亲亲呢!
她羞囧万分,裹着银红被子, 圆滚滚地往床上一倒,头像只鸵鸟般扎在软枕之间,低声咕哝道:“你做什么呢!你做什么呢!”
身上却重重地被压制住了,就听得江凌在她耳边低沉地笑了起来,还在她耳边说了句混账话,直把她羞窘得要钻到床下去,小脚胡乱地踢了两下,也不知道踢到了哪里,江凌倒“哎哟哎哟”地叫了起来。
门外传来豆绿紧张的声音,问出了什么事。
锦鱼忙从枕里抬头,急道没事,才要转头嗔怪江凌两句,嘴还没张口,就被激烈地噙住了,
这一折腾,等江凌出门,她起身收拾打扮完,坐上马车,已经快到辰时。
等坐稳了,马车跑起来,豆绿才闲闲地瞟着她,半笑不笑道:“姑娘今日看着真是特别的水灵。”
锦鱼红透了一张脸,目露凶光瞪着她。
可惜豆绿完全没把她的威胁当回事,仍然一脸坏笑地瞅着她,道:“尤其是这双嘴唇……怎么像是有点儿肿!”
锦鱼扑上去,双手狠狠拧住了豆绿地脸颊,怒道:“再敢多一句嘴,下回就不带你出门了!”
*
到了国色天香园,梅掌柜在门口迎她进去,两人一路巡视过去。
不想还没走到繁花堂,只听得淅淅沥沥,锦鱼一仰脸,脸上吧嗒湿了几点。
锦鱼:……
天公不作美,谁也没法子。
一场秋雨一场寒。
十一月底的天气,她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穿得极厚,才在外头走了这半刻钟,就觉得寒气渗人。
这园子冬天本来也没什么可看之处。
可若是天气晴朗,在林间走走,赏赏野趣,倒也有几分意味。
可下起雨来,便只能缩在屋子里了。
她不由眉头紧锁,想了片刻,道:“别处也不用看了,直接去繁花堂。”
又吩咐豆绿:“你带上十个人,回府翻我的嫁妆,凡是能玩耍的东西,都搬了来。还有雨具,木屐,府里有多少拿多少。”
豆绿急急带着人走了。
所幸这雨虽一直下到了巳时,可却没下大,只这么零星地滴滴点着,天上的彤云越积越厚。
钟微带着人最先来了。
锦鱼忙迎出繁花堂,却见钟哲也在。
钟哲依旧穿得十分招摇辉煌,见了锦鱼,谈笑自若:“我妹妹今日可就交给你了。”
仿佛之前在国色天香园挨打的事从未发生过。
锦鱼自然也只能当从未发生过,含笑点头致意。
钟哲目光在她脸上淡淡一扫,做揖告辞。
锦鱼心虚地别开眼神,携了钟微的手往里走,钟微一边走,一边顿足怨道:“真是气死人了。怎么偏下了雨。我看这架势,天光黑压压的,怕是要下大。所以我又从家临时多带了些雨具过来。”
锦鱼笑道:“我这边也是呢。多多益善就是了。只是让他们标记清楚了。回头好整理些。”
两人说着进了堂内,锦鱼忙又叫梅掌柜:“看这天光怕是一时半会儿的亮堂不起来,把灯全点上吧。”
钟微叹息一声,无可奈何。
转头见豆绿正指使着人在旁边搬些箱子盒子,不由有些诧异,嗔怪道:“我跟你说了,这样就很好。怎么还在破费往里添东西?”
锦鱼一笑,拉着她走近,就见豆绿手里正拿着一只红木雕双鱼图棋罐。
又见有婆子在搬棋桌,她不由拍掌笑道:“果然还是姐姐最聪明。咱们若是只能呆在屋里,除了吃喝,倒可以玩些玩意儿。可还够?不若我也叫他们家去取些来?”
锦鱼见豆绿搬来的东西还真不少,便道:“什么玩不得?击鼓传花,行酒令,作诗作画联对子,斗花斗草,围棋双陆格五,实在不济,便在这屋里踢毽子,终归不会叫客人无事可做就是。”
钟微这才安下心来,拉起锦鱼的手,上下打量起来,道:“姐姐今儿怎么了?明明穿得挺素净的,脸色却这般鲜艳?”
本不过是平常一句夸奖的话,偏豆绿在旁边不嫌事大,噗嗤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