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种了腊梅?”
她正沉浸在这飞雪飘花的世界里, 却听有人问。
她回头,见王青云在她身边,正睁着一双大眼仰望着天空, 脸颊绯红娇艳, 有一种凌冽之气, 恍若那琉璃世界中的灼灼红梅。
锦鱼心中不禁再次替她惋惜。
钟哲有眼无珠啊。
腊梅花儿, 这园子里本是没有的。
可她想既然冬天也开园,又是钟微生日,园子不能太素了,梅花还没到开放的时节,便特意去寻了几株绿蕊腊梅, 放在了繁花堂的北面粉壁四周,这样北风吹时,繁花堂内满屋都有梅香。
只是一直到现在都没人发现。
之前室内人太多, 又点了蜡烛,气息庞杂,倒也不奇怪。
现在大家虽都站在外头, 可注意力都叫天上的雪花儿吸引去了, 仍是没人留意到这一点。
只有王青云。
她便抿着嘴儿笑了笑, 点了点头。
可她的心思却不在这腊梅花儿上, 反道:“姐姐, 若一会儿雪真下大了, 咱们之前商议的题跋大会章程怕是全没了用。”
当初她跟王家姐弟商议了章程, 觉得若是一处处地比议,一来笔墨不方便, 二来若有人知道自己输了,后头再有地方便不肯再出力, 岂不冷清。
所以说好了,不如先带着众人一处处逛去,最后都聚到繁花堂来,好酒好茶好点心地招待着,请才子们各赐墨宝,或者谁有了才兴,直接在繁花堂后的粉壁上提字也成。
全都齐了,才开始一处处评比。
可现在繁花堂内都是姑娘们,却是不能让他们过来了。
就见王青云仰望着天空,露出一个剪纸般清晰的侧影,长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你这几株腊梅,连影子都瞧不见,却是暗香袭人,极妙极妙。”
虽是答非所问,可锦鱼听她提到腊梅,灵光一闪,笑道:“姐姐,我倒有一个主意。一会儿才子们若是踏雪寻来,我们仍先引他们各处逛去,末了请他们到腊梅粉壁处。做好了题跋,再匿名抄送到繁花堂来,由咱们这里的姑娘们来评鉴出个状元榜眼探花。”
两处相距极近。
那几道粉壁为了遮风避雨,都搭了极宽大的卷棚顶。
叫人在棚顶下放置书案,炭盆,酒盏,既能挥毫作诗,又能赏梅饮酒,岂不风雅。
想来那些人不会怪罪。
王青云转过眼珠子,看她,拍掌道:“妙极。这样也省有的人看人不看文,又或者拉帮结派互相吹捧了。可彩头怎么办?我还没来得及给你准备。”
当时她们准备了输赢都给彩头。因都是文人,直接扔银子实在不雅。王青云便主动说去替她挑些好的印章石。虽是来者有份,但是前三名自然要挑那最顶级,价值不菲的青田鸡血或是寿山。
可因为钟哲的事,王青云自然也一直没把石料给她送来。
听王青云提及这事,锦鱼略一想,便笑道:“繁花堂内摆放的茶花如何?我点算一下,到时一人送上一盆。前三名的彩头么,我就摘几枝腊梅来,插出三瓶花儿赠人。如何?”
她既在宏福寺插花大会上拔得头筹,也算得个花中状元。
不知多少庙观世家来求,她都婉拒了。
石料再好,只要肯出银子,就买得到。
她的插花,却是有钱也买不到。
王青云便看向钟微:“今儿是你的生辰,还得你作主才是。”
语气虽不复以前那种刻意讨好的亲热,却也落落大方,仍是熟稔的朋友。
钟微狭长的眼中晶光一闪,飞快地看了锦鱼一眼,笑道:“你们两个的法子再好没有。让我跟大家交待一声。”
说着,便转头提高声音道:“姐妹们可有听说过题跋大会?”
众人纷纷笑道:“这谁不知。”
钟微便把刚才锦鱼跟王青云商议的章程说了,末了道:“若有哪位姐姐妹妹担心雪下大了,道路难行,或是有别的缘故,要现在离开的,只管说。我们立刻安排人护着你出园。保证不叫人冲撞到了。”
这些闺阁女子平常哪有多少热闹可玩?
便是之前宏福寺的插花大会,有的家中虽拿到了帖子,也多半是兄嫂前往,没她们的份儿。
本来只是参加一个生日宴,却撞上这样难得一见的才子盛会,哪有不兴奋的?
锦心脸色铁青。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刚才锦鱼明明叫她先走的,是顾茹说便是下刀子,也该喝完这杯酒才告辞的。她总不能现在立刻反悔吧。
她身后的姑娘们全都拘谨着,没人敢出声。
锦鱼身后的姑娘们却是没管那许多,都哄地一声,无不纷纷道好。
只是内中有一人扼腕道:“题者,标其前,跋者,系其后也。皆有所本。我们若不跟他们一般逛上一遍园子,便是点评,也是胡乱为之,未免有失公允。”
锦鱼转身看去,就见这位姑娘,前刘海密密地覆在眉毛上,只看得见一双清亮的眼睛,脸盘子圆圆肉肉的。
她却不认识。
王青云笑道:“袁妹妹不愧有文姬班昭之才。若大家有兴,不如趁着他们还没来,有想要去逛逛园子的,便去走一遭?”
锦鱼忙冲小丫头圆儿招手,让她去通知梅掌柜,赶紧准备题跋大会的事。又特意嘱咐说让才子们来了,先不要进园子。等这边姑娘们逛完了,再放人进来。
圆儿点着鼓鼓的腮帮子,应了一声,飞跑着去了。
锦心不满地看了一眼顾茹,转身回了堂内。
顾茹略低了低头,紧紧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