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等问了婆子下人, 却说花妈妈交待,让他们来了就去期颐堂见老太太。
到了期颐堂,见院子里的雪扫得干干净净地, 露出青色的坚硬石面, 台阶上还洒了些细细的黄沙子防滑。
几株大松柏上堆得白绒绒的, 像站了几个顶着厚白棉花的大罗神仙在当门神。
还没进近正屋的房门, 她就闻见好大一股子药味儿。
等进了梢间,那药味更浓了。她的心不由抽得紧紧的,原来老太太病了么?
忙几步赶了过去,就见老太太盖着酱紫色的折枝花厚锦被子,仰面躺在炕上, 闭着眼,脸色焦黄,可脸颊上好容易长的一点点肉仍在。
锦鱼提到嗓子眼儿里的心才放了下来。
花妈妈本坐在炕尾, 手里正拿着一块白棉巾子在替老太太擦一只赤金镶翡翠的璎珞项圈,见她们来了,欠了欠身, 叫了一声“五姑奶奶五姑爷!”
锦鱼忙摆手, 让她莫吵着了老太太。
花妈妈笑道:“自打送了信, 老太太就盼着呢。也没睡着, 就是闭着眼养精神头。”
说话间, 老太太果然睁开了眼, 江凌与锦鱼忙上前问安。
老太太便叫拿茶水点心来。
花妈妈忙吩咐丫头们去准备不提, 自己往老太太身下垫了一只大引枕,扶了老太太半坐着, 一边笑道:“老小老小。前日下了头一场雪。她呀,仗着这些日子调理得好, 竟是不听劝,非嚷着要出去看看雪景,着了些风寒,把我吓个半死。发了几身汗,如今倒不烧了。太医说好好养着,别再着了风寒就成。”
锦鱼这才放了心,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您叫人来通知我,怎么也不说自己病了,若是知道您病了,我哪里还等得到休沐!”
老太太精神倒还好,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深深看了她一眼,又看了一眼江凌,道:“叫你回来,倒不是因为我身子不好。”
锦鱼忙问是为了什么。
老太太又迟疑了片刻,才招手叫她坐得近了,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回,才道:“听说前儿个,你四姐姐跟你当众吵起来了,还对你动了手,我不放心,叫你回来,亲眼瞧瞧。”
锦鱼心头温热,好像叫热热的手炉煨了一遍。她真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就听说了这事,自己病着,还担心她。
她成天忙碌,又不喜欢许夫人,她娘也不在侯府,她根本想不到要主动回来看看。
可老太太病中还记挂着她。不由暗自思忖,以后还是该安排了时间,常常来看看老太太才是。
忙把那天的事捡紧要的说了,尤其是后江凌和小公爷赶到阻止了锦心撒泼。
她一点没伤着,倒是锦心跌了一跤,也不知道摔没摔伤。
老太太听得直摇头,拍了拍她的手,欲言又止。锦鱼看了一眼江凌,江凌便站起身来,说要出去见见侯爷。
老太太听得这话,似乎吃了一惊,顿时咳了起来。锦鱼吓了一跳,忙上前拍着老太太的背,替她顺气。
花妈妈忙端了青花罗汉杯,递到老太太嘴边,伺候她喝点热茶顺顺嗓子。
正忙碌着,外头却传话说是六姑娘跟楼姨娘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老太太正咳得喘个不停,锦柔便跟楼姨娘一起走了进来。楼姨娘还没开口,锦柔一个箭步冲上前,几乎半蹲在老太太跟前,握住老太太的手,姿态惊惶,语气关切,问老太太是不是病又重了。
老太太费力地抽出干枯如柴长满寿斑的手来,摆了摆,好容易喘过气来说自己没事,才道:“你去见过你五姐姐跟五姐夫。”
锦柔倒也从善如流,立刻起身冲着锦鱼甜甜地叫了一声五姐姐,又叫江凌,态度亦是十分恭敬。锦鱼还记得她刚跟江凌订亲时,锦柔还送了她一对绣花枕头嘲笑江凌,现在倒改了态度,她不由心生警惕,仔细打量了锦柔一番。
就见她打扮得倒像要出门,挽着个朝云髻,鬓边插着几朵粉梅绢花并一枝金光闪闪的梅花红宝簪子。身上穿着云锦大毛袄子,仍是她一贯最喜欢的藕合色。外头披着一件翠青羽纱镶白狐毛的披风。
容貌仍是那般娇嫩,如一朵颤微微的茉莉。
一时请过安,便都坐下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