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约在午后。
锦熙主持着宜春侯府的家事, 早上忙得很,抽不出时间。
锦兰则是相反,她是出门都得层层汇报, 婆婆同意了还得当家的嫂子也同意, 还得安排车子。也不知道她当时那么多车的茅草绳子是怎么弄来的, 费了多大的力气。
锦鱼安安稳稳地睡了个懒觉, 又跟茯苓处理了几件永胜侯府的家事,吃过午饭,稍微歇了歇,才去的景阳侯府。
她到时,听府里婆子道锦熙已经先到了, 锦兰还没来。
她也不着急,先去了老太太的期颐堂。
她昨日就派人给老太太提前送过信。
老太太早就眼巴巴地盼着。
见她来了,仍跟对小孩子一般, 摆了一桌子的点心果子。立刻拉了上炕说话。
外头还在下雪,天色有些暗,屋里点着蜡烛。
锦鱼看老太太脸颊上的肉虽没多, 可也没清减, 眼神也不蔫, 看来精神头不错, 这才放了心。
不客气地脱了鞋, 上炕捂着, 挪到炕桌边, 见那金丝竹编的八角捧盒里,四格点心, 四格果子。
点心是佛手桂花糕,九层蛋黄酥, 梅花香饼,茯苓豌豆黄。
果子有紫色的葡萄,橙金的橘子,黄褐色的龙眼还有粉白的桃子。
锦鱼不忍拂了老太太的意,点心实在吃不动,倒是果子每样都尝了一点点,竟都很新鲜,真是难得。她吃过,洗了手,才把她娘送的秋板貂鼠昭君套拿出来。
老太太接过手,左看右看,果然埋怨起来,说这费神费眼。
锦鱼见老太太嘴上责备,眼睛却是笑着,便也笑道:“谁叫您送我娘那许多的好东西?她是受宠若惊。”
老太太嗔道:“任多少好东西,都不值当什么。她年纪大,这眼看要生了,我都替她捏着一把汗。她好好养着,这才是真孝顺。”
又吩咐花妈妈:“把这些果子,每样拿一点,给五丫头带回去。”
锦鱼才要推辞,老太太已经堵了她的嘴:“给你姨娘的。”
锦鱼想想这些东西确实难得,给她娘尝尝新鲜也好,便也不再客气。
虽然老太太说过不想再管锦心的事,可这事关系整个景阳侯府未来,老太太到底见多识广,事先跟老太太商量一下,也是应该的,若是老太太也支持,面对柳家,也更有底气。因此,她便把她爹的打算说了。
老太太整张脸都像是松了皮球,顿时蔫下来,半天冲花妈妈招了招手。
花妈妈忙递了个青花海水纹撇口杯到她嘴边。
锦鱼闻得气味清香,知道是五花茶。
老太太抿了几口,才道:“命中有时终需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凡事皆有因果。当初她们若不是耍手段,从你手里,把这救命之恩强抢了去,哪会有这门亲事?你爹这事算是想明白了。死活折腾,与敬国公府结了仇,也没什么好处。就该这么着。跟他家和离了,锦心才能直起腰来做人。唉,咱们家这脸面……现在虽是丢了,却是短痛。总比被柳家强塞个平妻来,恶心咱们要强多了。”
锦鱼点点头。老太太也好,她爹也好,虽说对锦心实在失望,可是心里还是在替她打算的。只可惜,不知道许夫人跟锦心能不能体会到他们的这番苦心。若是不能……许夫人跟锦心也只是把这些原来爱她们的人,越推越远。
又跟老太太闲话了一回,外头有人来催,说是锦兰也到了。
锦鱼这才离了期颐堂,往古香堂来。
走在院子里,就听得屋里传来说笑声。倒叫她有些意外。
便由丫头通传了,走进去,仍在西梢间。
就见屋子里的幔帐已经换过了,都是梅粉珍珠罗,映着红红的蜡烛,十分喜庆。
红漆雕八宝联春的炕桌两侧坐着三个人。
左手上,许夫人与锦熙紧挨着。
锦熙穿着件浅绿皮袄,圆润饱满。
许夫人虽然瘦削,但穿得十分华丽精致,头上挂满了珠翠,脸儿雪白。
见她来了,竟然笑着亲热地喊了她一声“五丫头。”
她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忙给许夫人请了安。
发疯失控的许夫人不可怕。
这样恢复“正常”的许夫人才可怕。
又给锦熙请安,才请完,就听有人笑道:“五妹妹,如今家里,也就你能进得了期颐堂。我来了,本也想去跟老太太去请个安,结果门上婆子说,老太太精神乏,让我下回再去。”
锦鱼转眼看见锦兰坐在炕桌右手,穿着一件杏色团花蜀锦高领袄子,正笑看着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锦兰笑得太发腻,本来就有点倒挂的眉毛越发垂了下来,没来由地显得有些奸相。
她刚才一直在里面,根本没有人来回,说锦兰求见。
可见老太太是真不想见人了。早就吩咐了门上,回都不必去回。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府里的那几个烦坏了。
当下只得笑笑,上前道:“三姐姐她,我坐你旁边可好?”
锦兰便往里挪了挪地方,锦鱼想了想,没敢脱鞋,只斜斜坐在了炕沿边上。
一时几人寒暄了一阵,锦熙便道:“五妹妹,你今日叫我们来,可是有什么要紧话说?是敬国公府那边有什么消息么?”
锦鱼倒不意外锦熙这样问。
只是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许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