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池冰从前还是很文艺很会作的, 喜欢去诗会和文友咬文嚼字,自从来了崖州做县令,诗文一篇没写, 文人一个也没拜访, 整天想的都是今天市上的粮价又他妈涨了一钱,城西的流氓又趁他没看着去收保护费, 什么风花雪月都一边去, 柴米油盐才是硬道理。
“陆大人好啊, 我家今天杀了猪, 等会儿给你送条肉去?”
“陆大人, 我妹妹生了个儿子,您什么时候给取个名儿?”
“陆大人,快中秋了,您到时候要不来我家吃月饼?”
招福楼的小酒馆里, 陆栖鸾坐下不到一刻钟, 来来往往的和陆池冰打招呼的百姓已经不下十个,足见民望有多好。
“咱娘也是瞎担心了, 我看你在这儿如鱼得水,也不用我来看你了。还让我千里迢迢给你带东西来, 花生米我路上吃完了没给你留, 腌的牛肉给你带了两坛放官衙去了, 还有这几本书,找秦尔蔚要的,都是你喜欢的风花雪月郎情妾意。”
陆池冰一脸嫌弃:“去去去我什么时候喜欢那东西了, 我每天忙得很,哪有时间看这些个乱七八糟的幺蛾子……嘶。”
陆栖鸾见他推书时不小心碰到了胳膊,疼得轻嘶了一声,抓过他的手捋起袖子,只见一条刚愈合好的红疤爬在手臂上,异常狰狞。
“你这怎么回事?跟歹徒搏斗了?”
“上个月去坝上巡视,看见个人挂在坝下面的树上,本来想救的,一伸手跟她一起滑下去了,胳膊就蹭了一下,没什么大事。”
陆栖鸾唉了一声,道:“看来把小孩儿放出去比在家里蹲着好,从前跟人打架撕破了裤子都要找我哭,现在出门在外,生病操劳,都报喜不报忧的。”
楼里的伙计正好给这桌上菜,听了一耳朵他们的交谈,笑道:“这位姑娘是陆大人的家里人吧,您不知道,咱们小陆大人可厉害了。上个月我们老板娘去郊外收账,脚一滑掉到大坝下面去了,多亏陆大人相救,我们家小老板娘十几年没跟男人说过一句软话的,立马就温柔似水起来,那棒骨汤母鸡汤老鸭汤,是每天都往官衙送……”
陆池冰揉着眉心道:“别说了!用不着见谁都说一次吧。”
“这是好事,见着客人就说一说,那也是陆大人的美誉不是?”伙计说得兴起,朝柜后喊道,“老板娘,你说是不是?”
四下的食客一脸笑呵呵地看着柜后的花三娘慢慢挪出来,躲在柱子后面,露出半个俏红的脸,用一种比之刚才截然不同的语气羞涩道:“陆大人,油鸡里搁小葱葱不?”
“花姑娘,我随意就是了。”
“莫叫我花姑娘,叫我幺幺。我去给你拿甜柑酒,新酿的不上头。”
“……”
陆栖鸾看那老板娘羞答答地离开,叹服道:“池冰你出息了啊,都有桃花上身了。啥时候领回去给咱爹娘瞧瞧?”
陆池冰面无表情道:“长幼有序,你不娶我哪儿能……呸,你不嫁出去,我哪儿能娶?”
说到这个,陆栖鸾脸上的笑意敛了起来,低头喝起了汤。
陆池冰见她神色有异,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看娘来的信说,最近不是有个世子上咱们家提亲吗?”
“是啊,他送的金狗笼还放咱们家院子角呢,纯金的,上次有个贼来偷,搬都没搬动。”
“那现在呢?那世子把你始乱终弃了?”
“不,我把他乱了之后送牢里了。”
陆池冰无语了一阵,道:“那咱爹不是说之前有个啥大夫啥的……”
陆栖鸾:“也送牢里去了。”
陆池冰:“你有没有一朵桃花是不零落成泥入牢狱的?”
陆栖鸾:“有,上个月就有一个,被我灭了全家,还搞坏了脑子,去流浪了。”
“……”
陆池冰接过伙计送来的甜柑酒,亲自为她斟满,道:“一般姑娘家十辈子都遇不上这么多幺蛾子,我觉得你今年不太适合谈婚论嫁,等明年初咱们上城隍庙找个大师算算,看看你还有没有救……实在没救了,咱们就别想那碴终身大事了,好好当官吧。”
陆栖鸾:“……”
……
次日,一大早有人便敲了她的门,待陆栖鸾揉着有点发晕的脑袋爬起来开门,便见鸿胪寺的老主簿们个个颓丧着脸。
“陆大人。”
“怎么了?”
“刚刚下官派人去隐澜山山口打听了一下,在派去的人被其他名士的家仆拦了回来,说是明日要在‘碧雪凝湖’开中秋诗会,京城来的俗物不得进。”
陆栖鸾迷糊了一阵,清醒过来:“京城来的俗物说的是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