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一介女子站在官列中,这些武官的脸呢?怕是回家见了老婆,也抬不起头来吧……”有文臣细声嘲讽道。
非议间,有太监上前,高声宣读皇帝圣旨,言语简练,很快便读罢。在一声拖长的“宣——”字后,殿外走入一人。
与上次遵命而入时不同,这一踏足,便昭示着本朝第一次有女子正式步入朝堂。
圣旨在前,再食古不化的臣子都收了声,尽管他们也觉得荒谬……但,皇帝一天没死,他们终究是臣。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地……成了同朝之臣。
“三殿下,该是您去恭贺东沧侯了。”
旁边的内监小声提醒,单三皇子似乎并不想应付场面话,而是死死地盯着陆栖鸾,眼底闪烁出怨恨之色。
宫里宫外都知道了,他被陆栖鸾教训过,可谓颜面扫地,更可恶的是,皇帝还不帮他。
宣纸的大太监迟迟没听见三皇子说些什么,正有些尴尬之际,帘后传来一声娇脆——
“恭贺之言今日总会有卿家比本宫说的得体,昔日父皇曾封陆侯为太子少师,为示亲切,今后本宫只称少师,还望今后多加指教。”
……还是公主会说话。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满意地点头微笑,将封赏的圣旨递给陆栖鸾,道:“本朝开国以来,陆大人是唯一的女侯,陛下言,今春女官试赴考者达上千,想必有的是陆侯的功劳。”
“陛下谬赞,臣定当尽心竭力,不负所托。”
皇帝不在,朝堂上便少了那么一丝约束,当即有朝臣附和道:“陛下龙体康健时,曾言若今科女翰林试报考者众,还想提拔陆侯做考官之一,至正月前,国学监报女翰林试人数,过审者已有二十余人,个个有举人之才,待开春之后定会更多,陆侯可要多做些功课啊。”
这一言出,有左相一党的官员冷笑不已……给她个女侯就已经是顶了天了,还敢插手文人科举?
正要引战时,上面的三皇子哼了一声,对那闭目养神的右相道:“能不能开始讨论如何处置邹垣了?”
陆栖鸾抬头,视线冷然落在三皇子阴沉的脸上,道:“臣纵然初为朝臣,也知邹将军乃是开国之将领,为东楚立下汗马功劳,三殿下说处置便处置,未免失之轻重了。”
三皇子本来就对陆栖鸾有积怨,她一开口,立即怒道:“邹垣倚老卖老,胆敢殴打皇子,难道不该死?!还有你,莫以为有了爵位就能在本宫面前说三道四,你当日犯上作乱之事,本宫可还没忘!”
小孩子发脾气自然是忍不住的,满朝文武你看我我看你,脸色都不太好。
反观陆栖鸾听他发了脾气,反而气定神闲道:“若说犯上,臣只不过是奉旨犯上,从未有作乱之想,三殿下不满陛下之决议,想必当日打马球追杀枭卫府官犬之事,是另有内情了?”
追杀官犬……
左相一党的官员知道不能再让三皇子和陆栖鸾争论下去了,否则以三皇子的脑子,只会被陆栖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一盆一盆地泼污水,直到洗不干净为止。
有稳重些的官员出列,在三皇子发作前道:“邹将军辈分虽高,但三殿下毕竟是龙裔,若开此先例,怕是后世臣子不把君王放在眼里。此事既由谢相牵头,依谢相的意思,该如何处置才好?”
谢端徐徐睁眼,道:“无诏伤及储君,形同谋逆,当斩。”
“好!”三皇子几乎站起来,见左相没有帮着他说话,立时对谢端的好感猛升,“对,就是谋逆!这样的乱臣贼子,凌迟也不过分!”
“皇儿说的没错。”
三皇子说完,殿后传来一声女声,殷函猛然回头望去,便见她的生母,一身华服,自殿后绕出。
谁都瞧得出来,这是后宫意图干政了……
朝臣们极其忌讳这个,御史大夫便不得不先出声:“慧妃娘娘,这是朝堂。”
若是放在以往,她是决计不会现身的,而现在三皇子被委任监国,说不准明天就能荣登大宝,她也不怕这个了。
“朝堂都容得妇人说话了,本宫贵为帝妃,又是皇子生母,如今皇子被伤,连句话都说不得吗?”
御史大夫又道:“臣等正在讨论如何处置此事,若依三殿下的意思,将邹老将军斩了,只怕寒了将士的心。”
慧妃微恼,见左相还是沉默不语,转而问道:“谢相看得清是非,可有话说?”
谢端神色淡淡道:“将士之心乃是忠于皇族,而非邹垣,为君者若无天威,必为叛臣所轻。三殿下往后要肩挑日月,需得以此事立威。”
他说完,左相一列的文臣好似心中定了大半一样,看着武官们难看的脸色,面露微笑地出列道。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慧妃嘴角浮现笑意:“朝中有谢相,本宫便心安了。那此事便定了,明日便将叛将斩……”
“娘娘且慢。”
满朝文武都没了话,陆栖鸾却忽然出声打断,在慧妃阴沉下来的脸色中,道:“陛下尚在病中,为祈福计,月内不宜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