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停顿之后,迟望川的最后一个问题终于出口。
“第十个问题。你可会爱他,不管立场不论对错?”
半夏的心跳到了喉口,脑子有那么一阵短暂的空蒙。
宣夜抬头,声线温和,里面却有不可撼动的力量。
果然,是这个死结,这个绝对能把她卡住的死结,迟望川应该是看透了她的心,所以才把这个死结留到最后。
“继续。”
你可会爱他,不管立场不论对错?
“已经拔去三片。”迟望川抬起镊子,吹了口气,将血吹落,看向宣夜:“还剩最后一个问题,若输了你就全输,你还要不要继续?”
这一个问题,已经整整拷问了她三年,从十九岁出事那晚起,拷问了她一千多个日夜。
第三片指甲终于拔完,迟望川将它投进水碟,叮咚一声,半夏的心也跟着一阵狂颤。
于是先前记忆的断点闪现,她的心被这个问题追拷着,又重新浸入了那夜。
自己的问题,结果却要别人承受,这滋味真是难以名状。
王小胆的话。
宣夜将头抵在膝盖,半夏看不见他表情,只听见他呼吸极慢,时停时续,是在极力隐忍。
殡仪馆全体失踪的活人和死鬼。
鲜血顺着指尖滴了下来,不多,却颗颗锥心。
这一切逼出了她体内潜力,在空寂无人的殡仪馆里打坐,她终于看见了一些影像。
拔第三个指甲了,他的动作却越来越慢,似乎要宣夜仔细体会活拔指甲的痛苦滋味。
北面,离殡仪馆不远处,一个土坑,还有秦越常穿的长袍,上面染了满满一片鲜血……
迟望川跟着肯定了一句,气定神闲,伸出镊子,将镊尖刺进宣夜指甲里去,慢慢将指甲从皮肉上挑开。
这个土坑她去过,小时候常在里面爬进爬出,所以不需要找寻。
“答案是不。”
她飞奔而去,脚上拖鞋掉了,一路踩着石子,却半点也不觉得疼痛。
就算对象是秦越,那个她崇拜了一整个少女时光的男人,也决计不会。
土坑很快到了,夜色朦朦,她还没看清坑里景象,就已经闻到了一股浓烈至极的血腥气。
依照她的心性,她绝不会和任何一个女人分享男人,也决计不会交出尊严,由得哪怕是爱人践踏。
情势已经不允许她害怕,她想都没想,就纵身跳进了那个约莫两米深的土坑。
这声回答从半夏心底里透来。
这之后见到一幕,她绝对永生难忘。
“不!”
秦越,那个常趴在她床头看她睡相的温和男鬼,那个在焚化炉边听她说故事的男鬼,那个指着天说会陪她到老的男鬼,居然抱着她老爸,在……啃着她老爸的大腿!
“是,还是不是!”见半夏不语他又加了一句。
鲜血顺着他嘴角淌了下来,打湿他早已被猩红浸透的长衫,一直蔓延到他脚跟,把几乎整个坑底染红。
“我是这场赌局的庄家。”迟望川冷声,镊子搁上了宣夜甲面:“规则由我来定,你没有权利质问公不公平,只需要回答是还是不是。”
土坑里到处都是骨架,还有些依稀可辨的头骨。
迟望川抬眼,右手起了个势,立刻有烟气聚成一只狮兽,压在半夏肩头,将她缓缓压低不能动弹分毫。
看门大李的……
“你这个问题不公平,没有哪个女人应该不要尊严!”半夏霍然起身。
烧锅炉齐叔的……
“你可会爱他,不求唯一不顾尊严?”
打扫卫生胖阿姨……
迟望川的声线在林雾里袅袅荡起。
比比皆是。
“第九个问题……”
半夏将手指叉进头发,抓狂尖叫了一声,冲过去夺下老爸,满目都是赤红。
宣夜也将头抬起,虽则面容苍白,但眼神平定,示意半夏不用紧张。
老爸已经被吃掉了两条腿,鼻间已没了气息。
胜利已经在望。
而秦越被她那声尖叫唤醒,当时也好似突然惊梦,居然提着两只鲜血淋漓的双手,一步步朝她走来。
这迟望川果然守诺。
“阿夏,怎么了阿夏,发生了什么阿夏……”
没被拔去的那些也被解降,不疼不痒,一切如常。
拖着一路鲜血,肚里盛着她亲爹的血肉,他居然还这么喊她,温柔宠溺浑似以往。
这么来来去去,问题问了八个,宣夜的指甲只被拔去两片。
阿夏!
十九岁时候的爱情,对象是一个存世百年以上的男鬼,若没有真心,这爱又哪会存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