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适时搬来裹着兽皮的木椅,椅下放一个炭盆,热气就能烘到木椅上,透过兽皮,传进他身体里。娄擎摊在那,小太监见状又为他盖上一层。
衔蝉缓而费力爬起来,不理会娄擎的喝止,径直爬回了房间。她知道接下来娄擎会做什么,他会宣太医来,好生为她把脉疗伤,与此同时,他会随意拉一个人,大多数是在檐廊之下,尽情去糟蹋。他要人叫出来,嚎叫或呻/吟都可,要那些跪着的人听着。
待他结束了,他会来到衔蝉的房间,每一次都如此。
衔蝉已经察觉不到痛了,外面的声音很大,她闭上眼睛。她也深知明早会发生什么,她出门晒太阳,其余人跪倒一片,再次感激她的救命之恩。娄擎只要殴打衔蝉,这一天就不会有人死。
娄擎果然进来了。
他坐在衔蝉的床边,拉开她的衣裳,细细抚摸她身上的淤青,问她:“疼么?”
衔蝉不语,他又道:“疼你怎么不求饶呢?”
娄擎有时会弯身亲吻她的伤口,他对衔蝉没有欲念,又或许那欲念太大,彻底激发他的偏执。她不怕死、也不怕失去贞/操,在他们最开始较量的日子里,他用自己的暴行折磨她,她不发一言,亦不反抗,只是平静地看他,好像他是世间天大的笑话。帝王第一次矮了下来,面对一个他原本可以随意征服的女人、玩物,他心中的烂泥,矮了下来,从此以后再没在她面前立起来。
衔蝉成了异类,在这个怪异的院子里,唯一一个因着骨头太硬,而保全自己的异类。
他的唇贴在她伤口上,嘘了一口热气,而后张开了,牙齿叼住她的皮肉,这一次却没咬下来,他松了口,看了衔蝉半晌,嘲笑道:“你愈发像娄夫人了。”
“但娄夫人却不如你,娄夫人只敢逃,而你却敢一头扎进来。你以为你是好先生,能教出满院子谋反的人,联合他们举刀宰了朕…”
“哦,你成功了,两次,可他们都死了。”
“你以为你能教化奴才,却不成想把奴才们都送上了西天。你可知这世上有人为了活着,就喜欢做奴才呢…”
衔蝉撇过脸去,娄擎掰过她下巴,贴着她嘴唇道:“你知晓男人何时最容易杀吗?你一定知晓。”
“我知晓,是你自己无能。”衔蝉终于开口:“我这一具躯壳就在这,你随时来拿,你为何不来拿呢?”
这满院子无依无靠的可怜人,在无人角落里饮泣。衔蝉是有机会逃的,但在她见到那口炼人炉后决定留下来。那是一个漆黑的夜晚,她刚进这院子的第三晚,追随着一个小太监一直走到这深宅大院的最深处,那里无遮无拦一个炼路正噼里啪啦烧着火,正当衔蝉好奇那炉子要烧什么的时候,她看到几个人抬着一个挣扎的人,将他扔了进去。原来,婴孩的骨头要炖汤,而成人的骨头炼成灰入药。或许还有千百种折磨人的法子,眼前所见却令衔蝉震惊。
她决定不走。
娄褆曾与她说过:“人生来不过一具肉身,魂灵不屈则永生。世间原本没有几具傲骨,但又人人都可生傲骨,只需看所遇、所盼、所念。”
衔蝉后来渐渐懂了,原本一句普通的话,却救下了她,也救下很多人。想来这世上最了解娄擎的人竟是他的宿敌娄褆,他知娄擎所遇傲骨不多,凡他所遇,他都会慢下来,先要那人弯了骨头,最终方痛下杀手。
于是有人问衔蝉,为何他不杀你?
衔蝉会说:因为我骨头硬啊。
那人就去参悟,悟透了,就苟活了。
娄擎和衣在衔蝉身边躺了片刻,这期间他开始说起胡话,他说:七弟,山上的梅花开了,朕再赐你一朵红梅;娄夫人,你来了?父皇,他们欺我,我害怕…衔蝉安静听着,而帐外的侍卫也听着。侍卫在,无人能杀娄擎。娄擎身边不知有多少侍卫,家眷都被关着,娄擎死了,侍卫的家眷就被烧成灰了。
娄擎身边,生死环环相扣,他是做局人,亦是局中人。
待他发过疯了,就下了床,走了。
娄擎走的阵仗亦是非常大,灯笼一盏盏随着人撤出去,从巷子头排到巷子尾,踏着雪,还了人间一个寂静。
当娄擎在踢打衔蝉之时,花儿一直死死看着。她那时不懂为何衔蝉要去,谷为先对她说:衔蝉甘愿做刺客。
可花儿想,衔蝉怎么能做刺客呢?怎么能做呢?她那样弱不禁风!
下了高墙,花儿和飞奴相对两无言,他们沿墙根默默地走,到了花儿住的客栈,飞奴才道:“我会在京城待一阵子,衔蝉的事,我知晓了。”
花儿就点头,请他万万保重,而后翻窗回去。
一夜无眠,次日仍旧大雪。
客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那人身披袈裟,眉心一颗红痣,手执一柄铁杖,进门来化缘。这年头以化缘名义混吃食的和尚小二见多了,就不肯给,那人也不恼,转身站到门外。有人来投宿,他的铁杖伸出去,利落一句:“满了。”不许人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