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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聆青拿到了江酌洲给他的新手机,和何虞联系后,在中午饭点到来之前去了阿秀工作的小餐馆。
老旧的街道和以前所见没有任何变化,道路不宽,中间多是骑着电瓶车来往的人,十点左右的时间,人不算多,但也不冷清。
何虞将车停在外面,和宴聆青一起慢慢步行过去。在一根贴满了小广告的电线杆上,何虞也见到了贴在上面的寻人启事。
何虞沉默站着看了许久,然后才重新抬步走向餐馆。
越走过去,他的脚步越沉重,步子也越慢,到门口的时候不自觉停了下来。
宴聆青跟着停下,他望向何虞,却见男人始终只是一言不发望着小饭馆不大的门面。
何虞嘴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他望着近在咫尺的餐馆,又望了眼身边气质清澈平和的少年,空气稀薄到难以呼吸的状态忽然缓和些许。
即便他已经摆脱何家的压迫,即便他的心态已经好转许多,但每次想起找了他25年的父母,他还是会想,他真的值得吗?他配拥有这些吗?
许久的沉默后,何虞终于和宴聆青一起走了进去。
餐馆不大,过道两侧各摆了五张桌子,再往前走就是收银台,收银台后面是后厨,后厨门口一张布帘垂下来遮挡住视线。
店里忙的时候一般是四个人,一人在前台,两人在后厨出餐,阿秀一般是前面后面两头忙。
此刻店里没有客人,收银台也没人在,但后厨有交谈的声音传出来。
一个嗓门很大的大叔说道:“阿秀,你真要走啊,你说你在这干得好好的,怎么要走呢?”
“诶,明天就走了,已经跟老板说好了。”这是阿秀的声音,她的语气总是温柔而安静的,其实与其说安静,不如说死寂,那是经历过无数风霜和失望后的死寂。
她继续用那种语气说道:“你们都知道我的情况,他们得到一些消息,情况跟安安有些像,也是叫安安的,得过去看看。”
“唉,你这……唉,都这么多年了……”
“得找,还是得找,不找不行。”
这两句话过后里面都没声了,阿秀通过小窗往外望了一眼,见到站在收银台前的两人忙了走来。
阿秀很瘦,脸上已经有了很多皱纹,皮肤很粗糙,头发扎在脑后也是毛糙枯黄的,里面还掺杂了丝丝缕缕的白发。
她眼神先落在宴聆青身上,对何虞只是看了一眼,但那一眼过后又不自觉移了回去。
何虞一直在看她,沉甸甸的视线太有存在感,让人难以忽略。阿秀有好几次对上他的视线,又几次离开,她推了推放在桌上的菜单,又无意识地把摆在桌上的收款码挪开再放回去,然后抬头对宴聆青说道:“小宴这么早过来了,那你们看看,看看要吃点什么?”
这句话她是笑着说的,但那双闪烁的眼睛里却始终不见光泽,就像至始至终对笼罩在灰败之下。
宴聆青看了眼何虞,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对阿秀说道:“你好,阿秀,这是我的朋友何虞,他是……”
说到一半的话顿住了,被前台遮住的地方,何虞突然攥紧了他得胳膊,然后他听到他有些艰难的、绷紧的声音,“我们来吃饭,两份招牌,麻烦您了。”
“诶,诶,好的,那你们扫一下码,两份是30块。”
于是何虞像个普通客人一样扫码付款。
阿秀收了款打了单回到后厨去了,宴聆青跟何虞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宴聆青是背对着收银台坐的,他往后看了一眼,门口的不帘子已经放了下来,里面开始传出哗哗地炒菜声,烟火气很足。收回视线,他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何虞,你怎么了?”
总不能是真的饿了,宴聆青就是脑子再空,也没空到这种程度。
何虞动了动唇,声音也很低,还透着一股哑意,“我……我也不知道……”
他只是下意识阻止了宴聆青即将出口的话,又下意识说什么吃饭。其实他早已无数次想象过和她见面的场景,也无数次模拟过见面之后该怎么说,但真正见到的时候,他的大脑便处在了极大的震撼之中,喉咙发紧,一片空白,打好的腹稿什么也说不出来。
在得知阿秀的情况前,他即使知道自己是何家的养子也从没有去探寻过父母的情况,他没有去了解过那些几十年如一日寻找孩子的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但现在他知道。
那是紧靠只言片语就能想到的艰辛和绝望。
他们无法安定,没有存款之后只能工作一段时间再到各省各处寻找,网上发消息,线下也会各处发放传单,只要能有一点相关的线索,便会毫不犹豫地赶过去,然后是失望,失望,一次又一次叠加的失望让他们变得灰败。
灰败无望的人生中,唯有那根如细丝般的希望牵扯着他们前进。
这么多年下来,阿秀……他的母亲,也一定失望得够多了。
“我一定是吗?”何虞忽然轻声问了自己一句。
宴聆青很平静地望着他,说的话却直刺重心,“你一定是的,就算不是,何虞,你难道会就这样看一眼就离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