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子言没说话,匡放:“我是匡放。”
“你一说话我就听出来了,”外婆放开匡放的手,给他手中塞上杯水,“小言经常和你打电话,我听你的声音比较多,你说话那调调很好辨认的。”
“是吗?我以为是外婆耳朵灵光呢。”
“哎哟,小言,你可没跟阿嚒说过匡放嘴这么甜!”
对于格子言能主动带朋友来家里,两个老人都显得特高兴特珍视,爷爷也很快领着奶奶过来了,奶奶还穿着睡衣,一边梳着头发一边走进来,“你爸刚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你回来了,我刚着急呢,你爷说碰上你了。”
她语气略带责怪和心疼,“生病了还到处跑……”
聊着,外婆已经在灶台另支起了一口药罐,取出几个袋子打开熟练地往药罐里捻药,也就二十多分钟,她端着一碗散发着浓浓草药味道的热汤出来,“把药先喝了。”
那味儿飘得远,冲得很,匡放闻到一口就觉得不舒服,他蹙眉,“阿嚒,这能喝?”
“效果可比小言吃的那些药要好,”外婆说道,“开药的大夫是省三院三请茅庐都没聘请到的老中医,今年好像快90岁了吧,好多疑难杂症他都能治个七七八八,只是他身体不如以前,不像以前频繁地给人看病。”
“他当年给小言妈妈也看过病,本来医生说活不过10岁,结果经他的手,还是活到了二十多岁。”说起格星星,老人脸上有哀痛,但更多的是庆幸和满足。
格子言已经面无表情地往嘴里灌了,匡放在旁边光是看着都替他难受,平时连学校擦洗得发亮的洗手间都嫌弃味大的人,这药比粪坑味儿还冲。
“这几包药我们刚拿到,准备今天寄给小言他爸的,没想到小言自己跑来了。”
药碗见了底,格子言压着反胃感,低着头,一时间都不敢张嘴。张嘴肯定立刻就把喝下去的药给吐出来。
吃过午饭,格子言带着匡放辞别外公他们,拎着几袋吃的和药打上出租车,直奔格星星的墓地。
墓园下边有不少卖祭拜用品的商户,匡放花了几十块钱买了几捆纸钱和几炷香,还有一对白蜡烛,走到半道,转回去又拿了个打火机。
格子言等在门口,剥开一颗棒棒糖的糖纸,试图用甜味驱散嘴里残留到现在的草虫腥臭味儿。
“等会我把钱转给你。”格子言说,
“客气,“匡放朝墓园里看了眼,说,“你以后收我路费的时候客气点就成。”
太阳升上头顶,微微斜着,南方的国庆依旧燥热不退,空气里开始浮动出热浪。
“放哥,”格子言在一处树荫下停下脚步,他肩上就一只书包了,旅行包和外公他们给的药和吃的全在匡放的手里,他这下把包也朝匡放递过去,“帮我拿会儿,我脱个衣服。”
脱衣服?
匡放差点给口水呛到。
他左右扫了眼,“在这儿脱?”
格子言已经把衣摆撩起来,他毛衣底下还有一层黑色布料的衣服,格子言拎着衣摆,目光疑惑又无奈,“你想什么呢?我是那种在公共场合扒衣服裸奔的人么?”
那公主可不是。
可就算是,匡放也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
格子言是没裸奔,他只是想将外边套的毛衣给脱下来,只穿打底的长袖t,但打底衣料薄,随着格子言抬起双手往上扒的动作,里边t恤也跟着往上滑。
他皮肤白得晃眼,是进入手机镜头都会导致曝光的冷白皮,把匡放晃得一愣。
想都没想,匡放一步跨到格子言跟前,手指攥住格子言的衣摆朝下压着。
格子言闷声说了谢谢,见毛衣彻底从头上拽了下来。
这回除了包和行李,毛衣也到了匡放的手中。
匡放体力好,走这么点路还拎一堆东西,气都不怎么喘,反观格子言,越走喘得越厉害,偶尔喘一声跟吹哨子似的。
“到了。”格子言如释重负,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一面墓碑上。
虽然面前的只是一座坟,匡放还是不禁严阵以待,不止格子言觉得格星星一直在,连匡放也觉得照片里那双平静又温柔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
香插上,蜡烛摆上后,格子言耐心地将纸烧给格星星。
他不像许多人在祭拜时絮絮叨叨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对方离世后发生过的事件,他沉默地将一张又一张纸钱用火苗引燃,然后轻轻丢下去。
他蹲着,t恤衣料单薄柔软,垂下去,勾勒出他瘦削的两片蝴蝶骨。
“好了,走吧。”格子言站起来,拍拍手。
匡放:“你不跟阿姨说点什么?”
“说了她会担心。”格子言笑笑,“再说了,我挺好的,我只是想跟她待一会儿。”所以才会回到棉城。
今天凌晨,刚看清地板上被溅到的血点子时,恐惧蔓延至全身,一秒钟的时间便将他拉回到格星星离世的那个下午——他用着格星星当时的姿势,咳得一样的竭尽全力,接着是朝四面八方飘去的血腥味。
他怕死,他想活着,他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喜欢外公他们和许万林,也喜欢匡放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