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夜的寒气有些重,张才俊喝得醉醺醺在马车里颠着。
掀起布帘往外干呕,瞧见一辆马车迎面而来,直往阳山村里去。
张才俊嘟囔道:“这么晚了,怎么还有坐马车的来村里?”
另一辆马车上坐着一个受伤的男子,脸色苍白地靠着软枕,脚边垒了一打礼盒。
“才青哥,你刚刚说的柿子树是这棵吗?”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张才青,小心起身查看,生怕撕扯到伤口。
“对,别往前了,就在这停,帮我把东西搬到那边的侧门去吧。”
张才青被搀扶下马车,走在前头先去五房侧门敲门。
驾车的小哥是商行的小伙计陈大胆,力气大又利索,把礼盒稳稳当当地搬去门口。
“咚-咚咚-咚,柳叶。”张才青有节奏地敲着门,压低声音喊着。
嘎吱,门开了个小缝,透出暖黄的光,牛柳叶欣喜的脸庞映得格外柔和。
张才青眼眶一热,绷紧的心骤然一松,紧紧握住牛柳叶的手,丝毫不顾抬手间撕扯背部的痛楚。
“才青哥、嫂子,东西我放这了,你们慢慢叙旧,我先回去了哈。”陈大胆被两人炙热的目光臊得脸红,还未说亲的小伙计赶紧逃离甜蜜现场。
“行,你路上慢点,辛苦啦。”
“不辛苦,才青哥你好好歇着养伤,有啥事就捎口信给我们,我们马上来。”
牛柳叶目送走马车,眼睛立马在张才青身上上下打量:“你伤哪儿了?严不严重?”
张才青连忙转移话题:“咱们别站门口了,太冷了,进屋说话。我不好抬东西,辛苦你先把东西抬进屋。”
牛柳叶这才注意到地上一撂半人高的礼盒:“怎么这么多东西,你去干什么了?”
“府城总行的少东家赏的,我一会儿慢慢跟你说。”
“孩子都没睡呢,我叫他们一起搬。”
“君峰、君江、娴儿,快出来搬东西,你爹回来了,记得动作轻点。”牛柳叶发话,几个在桌前竖着耳朵偷听的孩子立马跑去门口。
张才青惊讶地看着眼前三个陌生又熟悉的孩子,脸色红润,眼睛亮亮的,背挺得直直的,个头高了不少,身上穿得也簇新齐整。
回想离开前,三个孩子还是偏瘦些,他还特地留了银子让牛柳叶多给孩子开小灶吃。
“爹,你快进屋坐,我们来搬东西。”张娴儿抑制住心中的激动,招呼着张才青进屋。
张才青感觉小女儿变化最大,以前是活泼可爱,现在感觉像个小大人了,尤其是身量,高了许多。
“哎,没想到我这么早就能享儿女的福咯,行,我看你们忙活。”张才青乐呵呵地进屋坐着。
几个孩子三两下就把东西搬完了。
张才青瞧这利索劲,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一年,家里让孩子们干了不少活吧。”
牛柳叶知道他想偏了,自豪道:“孩子们是干了不少活,个个都有本事着呢。”
“你怎么还得意上了,孩子不是受累了,这回我回来了,以后就不给他们干活了!”张才青面露心疼,看孩子们脸色不错,想着应该不是被磋磨得厉害。
牛柳叶噗嗤一声,憋不住笑:“想什么呢,他们是给自己干活,你不在家可错过太多事了。”
张才青发觉自己媳妇好像变回少女时期的模样,嬉笑怒骂,生动极了。
“柳叶,家里是发生啥事了?我怎么感觉都不一样了。”张才青开始环顾四周,屋里的油灯很亮,有一股药香和墨香,书桌上铺着糙纸和笔墨,还有一个针线篓,里头露出半个精致的香包。
“娘,我来跟爹说吧。”张娴儿打好腹稿,想着要让张才青意识到现在五房的生活是通过什么方式才争取来的。
张才青看着女儿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正色了几分。
“爹,我差点死了。小姑让我背背篓栽进溪里,曾祖母拦着娘不让她送我去救治,祖母就在一旁看着。最后是娘偷跑带我去找李郎中,就差一点,你就看不到我了。”
张娴儿说得平静,却在张才青心里掀起万丈波澜,拳头不由得攥紧了。
“我被救回来,祖母和曾祖母还说娘不孝,逼着娘拿东西出来给她们,大伯娘也带着两个堂哥欺负我们。”
“姥姥过来替娘做主,娘想着再这么让着,我们只会被欺负得越狠,所以娘决定不忍了。”
“她们来欺负我们,娘就挡回去。祖父偏心其他人,也不会主持公道。都靠娘顶在我们前面,才让我们能正常生活。”
“我和哥哥们想保护娘,所以也在努力。我拜何郎中为师,哥哥们努力读书,我们还和牛哥表姐表哥一起合伙做小生意,给哥哥们挣镇上学堂学费。”
“因为爹挣的钱要给大堂哥和四伯读书,所以哥哥们读书的钱,我们只能自己挣。”
“我们现在可以养活自己了,爹就放心吧!要是她们还是要欺负我们,我们就自己躲得远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