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念这会儿才明白对方的窘迫并不是因为羞怯,而是透过他依稀看见了干瘪的钱包,挠了挠头——哎,搞了半天是他自作多情。
“正好我没对象,留着这支花好了,哈哈。”莫念干笑道,接过对方手中的便签,留下一串号码:“这是我的联系方式。”私人号码是绝不可能外露的。
莫念早上从他租住的小屋里出来,看见路边停了一辆做家政的红色皮卡,顺便记住了车身上的电话,现在正好派上用场。
见任务完成,姑娘这才放开手,连带着紧皱的五官也松弛了些。
她的目光在便签上掠过,顿了顿,却没多说什么。
“谢谢。”她笑道,眨着黑玉一般的圆眼睛。
“一天向陌生人要五十个电话,确实很困难。”莫念表示同情。
“是啊,”姑娘低头看着怀里逐渐失去生机的玫瑰:“而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单身生活值得庆祝。半小时前碰见一位帅哥,接过花的时候表情变得非常难看,大概是谈了一段不大体面的恋情吧。”
莫念笑了笑。他现在对世间一切美色都产生了偏见,听见“帅哥”两个字就头皮发麻。
见莫念没回应,姑娘也不再多言。
她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散了,于是请莫念帮忙捧花,蹲在地上,伸出苍白瘦削的十指。
莫念注意到那双帆布鞋已经颜色泛黄,靠近脚踝的位置被磨损得厉害,怕是在路上奔走了两三年不止。
又看见对方的挎包上挂着一枚C大校徽,想来是自己的校友。
“你还需要给多少人送花?”莫念问。
姑娘听出了他的话外音,一下站直了身子,眼底晶亮:“不多,十个!”
“那我帮你找找吧,反正今天没什么要紧的事。”莫念微笑。
他没敢说自己在刚才差点脑补出这位姑娘因为兜里没钱,吃不上晚饭,像纸片儿似的凋零在夜风里,多少显得太傲慢。
姑娘倒也不客气,欢天喜地地分出一半玫瑰交给莫念,掸了掸衣角,转身追上一队路过的少年。
“哥,谢谢你,一会儿请你喝咖啡!”她喊道。
莫念在不远处看着,心想此人挺有趣,一边低头从包裹花束的玻璃纸里抽出一张卡片,上面印着两行烫金文字,在夕阳下光彩熠熠:“To love oneself is the beginning of a lifelong romance(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两人一直忙到太阳落入地平线以下,才终于坐在街角喝上一口热咖啡。
[两杯咖啡:6美刀,两块三明治:16美刀,PS:念哥请的;PPS:太贵了,下回少在曼哈顿吃饭/流泪emoji]
——对方装作发消息的样子在手机上偷着记账,奈何莫念眼神好,从头到尾看得一字不落。
都是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莫念哪里敢充大款,只觉得老乡勤工俭学实在辛苦,自己目前又只有零星进账,所以花钱减轻点愧疚。
眼镜姑娘名叫云霭,今年二十岁,在C大念计算机专业,据她说个人经济状况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吃穿用度维持在正常水平,鞋子穿得过旧其实是出于习惯。
“我从去年开学就一直在开发独立游戏,所以口袋里难免缺钱,要想办法四处打工,唔......”云霭三两下把三明治塞进嘴里,她虽然身形瘦小,进食姿态倒是相当狂野。莫念也来了兴趣,问她游戏的具体内容。
云霭闻言像是一瞬间拔高了几厘米的个头,傲然扬起下巴道:“我敢拿人头担保,它能在各方面和去年的Steam销冠平分秋色!”
“但是......”她在下一秒又矮了回去:“现在的确没钱继续做开发,上个月刚完成时长十五分钟的demo(试玩版),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云霭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莫念再说什么也全然没听见,只咕噜咕噜地向咖啡杯里吹气。
敢情内容还是没透露半点啊......莫念苦笑。等下回见面再细问好了,至少要了解游戏的名字。
他想起几年前曾在众筹平台上惊鸿一瞥,看见某个制作极精良的demo。
然而后续因为各种原因遗忘了这件事,错过了筹款,至今也没等到该游戏上线,只等到作者在Facebook主页更新的一篇三万字作文,痛诉开发过程之艰辛与放弃梦想之辛酸,下半辈子只好在变态资本家的格子间里大把脱发、枯坐到死云云——导致他如今一想到就觉得遗憾。
万一眼前的姑娘真是潜力股,或许能做点什么帮她一把。
毕竟接触过相关工作,对他而言也不算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