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草市一开,街道两边的商家纷纷将自己早已经准备好的货品摆到了门外和街道上,而从城外赶来的四面八方的农人和手艺人们蜂拥而至。
跑在前面的抢占到了街边的好位置,脸上挂着兴奋的表情,跑到后面的也不甘示弱,加快了步伐。
尘土飞扬,吵吵闹闹,场面并不好看,但却给原本显得有些破落的县城增加了不少的活力。
有县衙的小吏带着衙役巡街,敲一下锣喊一句:“不准闹市斗殴,违者逐出市集!”
他们走过的地方,人们明显文明了很多。也因此,虽然这两条街瞬间被堵得水泄不通,但大家都有默契,并没有发生为了抢占位置而大打出手的事情。
而城门外,依然还有很多人在排队等着进城。
喧嚣闹腾,但一切都是有秩序在的。
待到大家都占好位置,摆好货品,徐清麦和周自衡从街头细细看到街尾。
对于被无数物资和无数信息包围着的现代人来说,一千四百多年前的草市商品并不能让他们发出惊叹,但却能给予他们足够的新鲜感。
称得上大宗商品的,除了粮食、车马行牵出来的家畜之外,还有布料——这可是现今的硬通货,可以当钱来使用的。甚至,它的价值还要比铜钱更稳定,也就是这两年,社会逐渐稳定了下来,不然商家们更愿意收布匹而不愿意收铜钱。
更多的,是那些农人们自家的出产,比如鸡蛋、鸭蛋、蔬菜和一些山上采摘的野果等物,以及各种刚从长江以及周边水域里打上来的鱼虾等物。其余的则是一些日用品,比如一些巧手农人或匠人自家编的一些草席、竹篮等等。
他们需要用这些出产来换一些铜钱贴补家用。
还有很多交易直接是以物换物,比如那边卖鸡蛋的妇人就用小半框鸡蛋换了好几个竹篮子,双方都很满意。
徐清麦和周自衡看得啧啧称奇。
徐清麦:“有些像是我小时候跟着外公去逛大集的感觉。”
唯一的区别是,大集上可以见到很多工业成品,但这里完全是纯天然,更古老也更原始。
周自衡:“其实现在很多小乡镇的集市还是这样的,很有意思。”
他虽然出身富贵,但无论是读农学的时候还是在自家种业集团里做项目的时候,都需要跟着项目组去很多地方考察,去的地方大多是乡野田间,因此对这些并不陌生,甚至比徐清麦接触得还要更多。再加上本身的专业性使然,周自衡对草市上出现的农产品以及物价也就要观察得更仔细。
他正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看农人带来卖的笋,那是一种长长的细细的笋,看上去十分柔嫩。在后世经常用来炒肉沫,再加点雪菜或酸菜,滋味美得很。
“老丈,这小笋怎么卖的?”
那老丈佝偻着腰,看上去有些惶恐:“这......这小笋不过是我闲暇去林子里挖的,贵人......”他有些不舍和心痛的看了一眼那些可爱的笋,最终还是颤颤巍巍的道,“这些也不值什么钱,贵人若是想要,就送给您了。”
徐清麦睁大眼睛,有些不解,但立刻又反应过来。
周自衡笑了笑,声音更温和了:“老丈辛苦所得,我岂能白拿?”
卖菜的农人“哎”了一声,手掌不自觉的在衣服上搓了搓,露出带着点谄媚的笑容:“二十文钱,只要二十文钱,贵人就都可以拿去。”
周自衡比较了一下刚才观察到的物价,从袖袋里数了三十文钱给他,让他将东西送到城南周宅去。
老丈喜不胜喜,将三十文钱珍重的放在了自己随身带着的布褡裢里。
周自衡又问了他几个问题,比如现在是否已经开始了春耕,村里主要种的又是什么作物,家里有多少亩田,产出是多少?
老丈虽然不知道这两位衣着体面又俊俏的贵人为什么要关心这些田里地头的事情,但依然如实回答了。
现下正好是准备春耕的时节,而江南一带还是种糜与粟居多,但也有一部分人开始种稻,至于产量,不提也罢。在徐清麦听来,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少。
她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此产量,可能吃饱?”
“勉强混个温饱罢,大家不都是如此吗?”老丈不以为意,随即又笑道,“只要不打仗,日子还是好过的,这两年太平了,好过了。只希望以后都别打仗了才好......”
他絮絮叨叨的收拾了小笋,告别两人,往城南去了。
徐清麦看着他的背影,依然沉浸在她刚得知的粮食产量上,有些震惊的回头看周自衡:“一亩田才产两百斤不到,这么低吗?”
刚刚那老丈回答,一亩地如果种粟的话,产量大约是一石,如果种稻的话,产量可以达到将近两石。①
这边的石,她大概换算一下,可能等于后世的一百斤左右。
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在后世,经常听到的新闻就是哪儿哪儿的水稻产量又突破了历史新高,后面跟着的单位都是“千斤”。
周自衡却摇摇头:“这个数字可能还是中等田或者上等田的产出,下等田应该还达不到。而且,粮食收上来还要脱粒。咱们那儿用机器,出米率可以达到70%多,但是现在,恐怕连50%都够呛。”
也就是说,两百斤稻子,最后变成白花花的大米,可能还不到一百斤。
周自衡上大学的时候曾经修过古代农业史的选修课,当时也就是感叹一下古代的农民们生活得可够惨的,但没想到现在这些数字于他而言,却变成了活生生的现实。
徐清麦拧起眉,忍不住幻想:“要是能有后世的那些高产粮种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