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一个月的阴雨天气总算是停了。接下来的日子虽然不是艳阳高照,但好歹是没有在下雨了。 借着躲在云层之后那并不算强烈的阳光,青山村里的谷子总算是陆陆续续的收完了。 由于之前的好天气,今年的水稻重量还是很可观的,每家每户都比去年多收了不少。然而之前那一个月的阴雨却使的稻子的质量差了不少。 原本的稻子应该是那种一看就觉得品质不错的金黄色,可今年除了赵似瑾家,青山村的其他人家的稻子都是暗淡如枯草一般的颜色。而且稻子里还混合了一些被当地人称为“火焰苞儿”的黑色颗粒。 刘婶告诉赵似瑾那是好几颗谷子混在一起变质之后形成的。刘婶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有些忧色,因为她家的谷子里也有着不少的“火焰苞儿”。 有了“火焰苞儿”的谷子是不怎么好卖的,即使有人卖价格也不会太高。 刘婶家现在只有她和刘叔两个人,所以种的水稻并不多。在下雨之前她家的水稻已经收了一大半了,最后受到影响的也就三四箩筐的。 这么三四箩筐也就两三百斤的谷子。但就这两三百斤谷子若是没有受到阴雨的影响也能换到半贯钱了。可现在就只能留着自己吃了。 刘婶家的情况还算好的。算上之前留下的玉米,再加上这两三百斤的谷子,刘叔刘婶两人一年的消耗也就差不多了。他们可以把之前没有收到影响的谷子卖出去,这样也就和往年没有什么差别了。 真正被影响到的还是那些水稻种的多,在下雨之前还有大半没来得及收割的人家。这其中就包括了张顺王梅家。 张家能成为村里的富户主要靠的就是他家那十五亩旱地和二十亩上好的水田。张顺还有并没有分家两个兄弟,都各自娶了亲。张顺的父母也都还健壮,在加上张顺王梅,这张家总共有八个劳动力,三十五亩地也种得过来。 以往张家总是能靠着卖谷子就有十多两银子的收入。可今年他们的收入至少得减上一半。 张家的生活虽然还算不错,但也还没到少了一半的收入却仍能无动于衷的地步。尤其他们还是几兄弟一起生活的。手头松快的时候还好,有摩擦也就忍过去了。可接下来的一年得紧着点过日子了,妯娌、婆媳间的小摩擦也逐渐多了不少。 现在张家掌握财政大权的还是王梅的婆母张徐氏。 张家二子张德和他的妻子张吴氏有一个十岁的女儿,张茵儿。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张宝儿。张家幼子张全和他的妻子张黄氏只有一个五岁的儿子张贝儿。 与王梅不同,张吴氏和张黄氏都是有儿子傍身的。而且张黄氏前不久被发现肚子里又揣了一个。是以张徐氏对二儿媳和三儿媳要比对王梅好上许多。 以往这差别还不甚明显,张徐氏只是在言语上挤兑王梅而已。但张徐氏对王梅的不喜越来越明显了。 在婆母那儿受了气的王梅转身又把怒气发泄到三个女儿身上。已经十五岁的张大丫带着两个妹妹沉默的接受着王梅的怨气,显然已经习惯了自己母亲对自己的轻慢态度。 王梅的事赵似瑾是不清楚的。一来她家与村里隔着一段距离,二来村民们也不会把这些糟心的事八卦给他们的江夫子和江夫子的夫人。不过就算赵似瑾知道了这事儿,她也做不了什么。 现在的赵似瑾要忙的是卖谷子的事。 “东家你在整我哟,我才把它弄到仓里头去好久哟,结果你又要把它弄出来。”很不幸的今天由贾兵上工。之前就是他把稻谷装仓的,现在又要他把稻谷搬出来,之前的功夫就白费了,也难怪他会这样说了。 贾兵的性子较贾武内敛些,他也是知晓赵似瑾和江清游不在意这些才会开点小玩笑的。换个东家贾兵是决计不会这样的。 “你早点说迈,我就只搬你们要留下的就仓就得行了呀。你们要卖的先堆在外面一下也没得啥子得。” 赵似瑾露出略带歉意的笑:“这也是谷子装仓过后才决定的。” 贾兵也只是说说而已,主人家交代的活儿他还是要做的。 按照赵似瑾的指示,贾兵搬了七百斤稻谷出来。然后帮着把稻谷装上了村长家的牛车。 他们约好了和刘叔刘婶还有村长家一起去的。三家人有近三千斤的稻谷,一次肯定是运不完的,他们只能多走几趟了。 没办法,若没有那一个多月的雨,唐明山会像卖玉米时那样直接联系粮铺到村里的。但今年面对质量不怎么好的谷子,那吉祥粮铺的郑掌柜却是不怎么愿意到村里来了,而且价格也较去年低了不少。 村民们无法,还是得咬着牙卖。留下那么多的谷子他们自己又吃不完。等明年新米一出,这些变成了陈米就更是没人要了。现在价格低点,但好歹能换几个钱啊。 赵似瑾他们到吉祥粮铺的时候正好遇到张家的人卖完谷子准备回家。 此时的张家人看着都有些疲惫和阴郁。尤其是王梅,看着比之前憔悴了不少。 疲惫是因为张家的谷子都是他们自己挑到粮铺来的,阴郁是因为这价格确实太低。以往十一二文甚至十五文一斗的谷子今年只卖得起五文甚至更低了。 当然质量好的稻谷价格还是一样的高。甚至因为今年的重岭地区的稻谷都受了灾,使得上好的稻谷少了不少,价格还有上浮。 但这些都和张家没有关系,因为他家有一大半的谷子里都有“火焰苞儿”。累死累活了好几个月结果只勉勉强强换到了四两银子。这让张家人如何高兴得起来。 “江夫子也来卖谷子啊。”和王梅不同,张德和张全对江清游和赵似瑾可是存着交好的心思的。他们的儿子还指着江清游的教导呢。 江清游:“嗯。” 张德道:“江夫子的谷子没有淋到雨,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还没得赵似瑾和江清游说什么,王梅先开口了:“晓得要落雨就先把自己屋头里收了来,也不跟村里的人说一声。外来的果然是外来的。” 这话显然是在怪赵似瑾了,顺带着连江清游也一起排挤了。 这话一出,张德张全心里也有些介怀了,但还是儿子的事儿更加重要。都不赞同的看着王梅。张徐氏更是扯着王梅往外走,还一边数落着她:“担了楞个多谷子还没累么,还有力气说东说西的。那你耍下儿回去的时候就去把红苕藤翻了……” 王梅自觉没有儿子要读书,也求教不到赵似瑾和江清游身上。此时被张徐氏这么说着,更是阴暗的想着要是把江清游和张德张全挑得不好了,不让那两个小崽儿去读书了就最好了。 赵似瑾不在乎王梅说什么,但她担心刘婶他们也这么认为。 没想到刘婶先开口了:“似瑾你莫管她,她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好。自己不早点把谷子收了,还去怪别人。你又不是她啥子人,凭啥子要跟她说嘛。再说了,你又不是没有提醒,是她自己没听。” “你们还卖不卖哟,不卖莫在我门口堵起。”郑掌柜发话了。 刘婶:“卖!” 看了看三家的稻谷,郑掌柜的眼睛眯了眯,嫌弃的说:“五文一斗。”那模样仿佛五文一斗都是给多了。 赵似瑾:“五文一斗,你开玩笑!” 赵似瑾家的稻谷完全没有受到过阴雨的影响,刘叔刘婶也是拉的没有“火焰苞儿”的谷子过来。只唐明山家有一小部分单独装着的质量差一点的稻谷。这怎么也不止五文一斗。 郑掌柜看着赵似瑾冷冷一笑:“反正今年就是这么个行情,爱卖不卖。” 赵似瑾:“你以为我没打听过价格吗?这二山镇又不是只得你一家粮铺。” 刘叔接着道:“就是,我们也是一直卖给吉祥粮铺的,郑掌柜你楞个就不厚道了。” 郑掌柜没管刘叔,继续冷冷的对赵似瑾说:“那你就去买给其他铺子啊,青山村的谷子一直卖给我的,你看下有哪个铺子得收你的谷子。” 这下赵似瑾看出郑掌柜是在针对她了。郑掌柜也确实是在针对她,去青山村收玉米时的事他可还记着呢。 “我就还不信你把整个二山镇都垄断了!”赵似瑾生气了,“江清游,贾二我们走。” 赵似瑾气归气,却没有叫上刘叔刘婶和唐家人一起。她不卖给吉祥粮铺这事她可以自己决定,但那两家人还是要他们自己决定的。毕竟他们才是一直卖吉祥粮铺的人,突然更换合作对象真的有可能会被刁难。 赵似瑾家的稻谷是最后被运过来的,此时还大部分都在牛车上,只有一小部分被搬了下来。赵似瑾一发话,贾兵就把地上的搬到了牛车上。 “村长,车先借我,我去看看其他的铺子。” 赵似瑾说完就走了,贾兵也立刻架着牛车赶上。速度快得其他人都来不及阻止。 贾兵赶着牛车走了一段距离之后才担忧的说:“东家,要是真的没有铺子收怎么办啊?” 赵似瑾:“……”她一时气不过就跑出来了,这个问题她还真的没有想过。 “应该不至于吧。” 贾兵叹气:“吉祥粮铺是我们这里最大的粮铺了,据说上面有人的。” “啊?”这下赵似瑾也不知道怎么办了。若是吉祥粮铺真的有后台,对其他铺子施压也不是不可能的。赵似瑾觉得那个郑掌柜绝对做的出这种事。 “那就不卖了。”一直当壁花的江清游开口了,“我们又不是非卖不可。” 贾兵恍然大悟:“也是哦。” 吉祥粮铺是有一个后台,可其他的粮铺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那后台还不至于蠢到为了一个小掌柜心里的不痛快去得罪二山镇其他的铺子。 赵似瑾很快到了另一家铺子,以二十文一斗的价格将谷子卖了。 赵似瑾把那一两多银子交给江清游:“不知为何,总觉得这银子比你设计图来的银票更有实感呢。” 贾兵:“因为银子比较沉?” 江清游把银子放进了赵似瑾的荷包里:“大概是因为这是你辛勤劳动赚来的吧。” 其实赵似瑾只动了动嘴,真正干活了的是贾武贾兵。但赵似瑾却觉得江清游说得没有错。 “好了,我们去找刘婶一起回去吧,他们也应该差不多了。”赵似瑾道。 但是赵似瑾却在半路遇到了挑着稻谷的刘叔和唐家人。 江清游:“这是?” 唐明山放下了担子:“这郑掌柜欺人太甚!” “江小哥你不晓得,你们走了过后,那姓郑的也只跟我们涨了两文钱。他硬是以为我不晓得想我屋头这种谷子再差都卖得起十几文一斤么!”刘叔竟然说了这么长一段话,看来被气得不清。 曾玲也道:“我看就是因为我们一直卖给吉祥粮铺,那郑掌柜就以为可以拿捏我们了。” 不得不说曾玲猜对了郑掌柜的想法。 “江家的,你们谷子卖了啊?”唐明山发现牛车已经空了。 赵似瑾点头:“嗯,卖给如意米铺的,二十文一斗。村长你们也可以过去看一下。” “要得,把车给我,曾氏你在这点儿守着,我去把你婆婆接过来。” 那么多的稻谷用车尚不能一次拉完,刘叔和村长自然也不可能一次就挑完了。因此刘婶和林芬就留在原地守着。 不多时几人就一起到了如意米铺。质量好的稻谷仍是二十文一斗,唐明山家几百斤有“火焰苞儿”的如意米铺只出了四文一斗。唐明山知晓自家稻谷的质量也接受了。 忙活了半天,中间还经历了些不愉快,稻谷总算全部卖完了。刚到手的银子就被赵似瑾拿去买肉了,惹得刘婶直说她。 但看着江清游无所谓,甚至还带着笑的眼睛,刘婶默默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