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妈。”白甜纤瘦的双臂趴在石桌上,十分为难地瞪着被砚台压住的空白信笺。 文房四宝,还是颜萝郡主自动自发替她准备好,连平日颜萝郡主最爱待的凉亭都借她用了。 “缕翩公子的事你该怎么办?”奶妈噪音略带破哑,在她一侧坐下。 “奶妈。不是早说好不再提缕翩公子了吗,我们要先找到哥哥。”她瞪着空白的纸张。 “你前阵子跟他传成那样,不嫁给缕翩公子嫁给谁?”奶妈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纸上,顿了下,“难道,你还真想嫁给阿农?” 这下子,白甜秀气的眉头拧成了麻花。 “奶妈,船到桥头自然直。”最终,她吐了一口长气说道。 阿农寄给她的来信,信中的言辞有些火辣,有些热烈。她都不敢再看第二遍。 “待把你托付终身,奶妈就轻松了。” “奶妈……”白甜身子动了动,撒娇地猫进了奶妈怀中,“让白甜孝敬您一辈子不好吗?” “你哦,每次一讲到这个就要转移话题。”奶妈轻叹,“总要对你死去的娘亲交代。” “唉!”白甜也学着奶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做人真难。”她漾起梨涡,“我们还是想想晚会儿吃什么比较实在。” 奶妈也笑开了怀,拿食指戳戳她的额头。“你哦,越来越不像话了。”她停顿了半晌,“阿农若是待你真心,对你有心……” 白甜看着奶妈。 “考虑吧。” 白甜有丝诧异。“奶妈,你赞同?”原以为奶妈定要让她嫁入霓祺绸缎庄才肯罢休。 “阿农,你们也算一块长大了,奶妈看了多年……”奶妈神思缥缈,“他把你放第一位。” “是吗……”白甜低忖喃喃。 “男人多负心。不保证阿农以后会变心。但至少你是阿农第一个喜欢的人。”奶妈轻笑,“这样,够了。” “阿农没有第一个喜欢我。”白甜连说,脸微红。可她第一个喜欢的是……缕翩公子…… “你这丫头,脸皮太薄,太容易害羞了。”奶妈取笑她,“放心吧,有奶妈在,阿农欺负不了你的。” “那你还怎么轻松啊,奶妈。我嫁了人,你根本没有比较轻松,甜儿为什么就要嫁人呢?”她晃晃脑袋瓜,坐起了身子,心不在焉地抓抓桌上的毛笔。 “唉唉!人家阿农就一定会欺负你吗,我看他可舍不得你受半点欺负。说你不像话,还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都过及笄很久了,早该嫁人了!等缕翩公子娶了亲,你也没得后悔了!我听人说,他也快成亲了!除了缕翩公子,阿农倒是一位不错的人选。”奶妈在一旁叨叨念念。 白甜敛了眸,蓦然安静。 “唉!不说这个了,大后天请假的事,颜萝郡主真不答应?” 白甜笑了笑,点了头。“我也不知颜萝郡主怎么回事。”这六年来,她极少告假。“其它天都行,就那天不成。” “可我们要请的,偏偏就那天啊!” “我也好想去啊,奶妈。”容家后天办八十大寿,京城里人人都在谈论这事。一开始她还算兴趣缺缺,如今反倒被勾起好奇心,想去瞧个热闹。 奶妈神色变得莫测,哑声道:“实在不行,我自己去吧。你不去也没关系,就安心地待在颜王府。” “如果、如果有什么新鲜事,你一定要告诉我哦,奶妈!”白甜急急地说道,“哥哥一定不会是虎阙殿的人,一定是银狐公子。”她信誓旦旦。 “好了好了,晓得了。奶妈倒要去会会是不是真有人用了白剑院的刀法。”话落,她扯出了一抹深思的笑容。“秘籍在那人身上不是吗?你哥哥若还活在世上,你认为,他会坐视不管吗?” 啊?白甜愣了下,她怎么没想过这个。 “哥哥,会去吗?”她轻声自语,而后淡笑,“都说秘籍在虎阙殿殿主手中,但那仅仅只是谣传……”她神思摇荡,“秘籍若真在那人身上,哥哥对秘籍也没兴趣的。” 秘籍真在容家出现,哥哥会去的话,恐怕,只有一个原因了……当年白剑院一夜之间惨遭灭门,秘籍跟着消失无踪,不翼而飞,设若秘籍不在哥哥手中,那么这原本放得严密的秘籍不是被毁了,就是—— “秘籍在哥哥身上。”白甜说道。 奶妈微笑,低哑道:“甜儿,你说对了,秘籍确实在你哥哥手中。”她美眸微黯。“也就是说,被人发现在容家使用白剑院刀法的那人,唯有你哥哥而已。” 白甜心中一跳。 “所以,你说,该不该去?”她慈爱地拍了拍白甜背部,“风声耳语,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也该去探个明白。” “……哥哥认识容家?” “多想无益。奶妈这几日会去走上一趟。”奶妈拍了拍她,“好了,你好好写信吧,奶妈这就不多打扰你了。”语毕,离了开。 白甜乖乖地端正坐好,将视线移到了纸上。 ……设若秘籍不在哥哥手中,那么这原本放得严密的秘籍不是被毁了,就是——被灭门真凶夺走! 哥哥,后天会去容家吗? 唉唉!多想无益!多想无益!白甜终于举起毛笔,沾了沾墨香。 已臻月底,缕翩公子过两天也该带她去见银狐公子了吧…… 缕翩公子现在是否在颜王府……在小荷那? 以往,她只看着缕翩公子,眼里没有其他男人的存在。可是,当有一天,缕翩公子成为别人的了,那一天,她该如何? 她能如何。只好,像以往那般,将他埋藏在心底,再将这份微小的情愫,默默地锁进心底最深处的抽屉,不敢再想,不敢再想。 她不能只是看着缕翩公子啊…… 她一时恍惚。 “试着想我。不会,就学着。” “从今而后,你只能想我!” “心中只要放我,放我一个就好。” 多余的墨汁在砚台上挤出,笔尖顿了顿,白甜手微颤。 为什么,要对她讲这种话。 好难受。 原本她就这样,想他,一直以来,不停地想他。可她却要看着他想着别人,心中放着别人。 要是,她这份小小的喜欢,能放在阿农身上,该有多好…… 她轻轻地在信笺上挥下了墨迹,直到墨汁粘在纸上,成为一字一字,到一句一句,到一节一节…… “写好了没,白甜?!”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了颜萝郡主娇脆的叫喊,接着一阵环佩叮当响。 “好了,颜萝郡主。”她在等字迹干得更透。 “本郡主替你瞧瞧。”颜萝一上来,毫不客气,伸手就拿走桌上的信纸,上头字体秀雅清致,不落俗套,“嗯嗯!”她边看边点头,似乎很满意,又似乎不满意,“你这里,要多放点感情,本郡主帮你改吧!” 耶?! 白甜还来不及阻止,颜萝就自动自发坐了下来,拿了毛笔,沾在纸上,一脸认真,添啊写的,不够,又拿了一张信笺继续。 她颜萝别的不会,就特别会模仿人的字迹!唉,苍天妒羡!怪她文采太斐然!瞧瞧,她再这么添两句,那么一划一删的,整篇书信都生动了!连小鸟飞过去都要为她丰沛的感情折服到感动落泪!灰白翅膀都变彩色了! “颜萝郡主,你也要跟阿农写信吗?” “对啊,我们一起写。” 为什么要一起? 待白甜看清楚了颜萝写的几个字,她脑袋瓜轰隆一声,吓坏了! “颜萝郡主,你写什么?!”什么每天夜里睡不着就在想你,什么今天没胃口吃饭是因为想你,再什么等你回来我们再相聚之类的口水话。 本来颜萝郡主想怎么写给阿农,她也无法干涉,只是,那字儿,咋好像是以她的名义写的? “你别管,别管!听我的,准没错!”颜萝拍拍胸脯。她心里有意促进白甜与阿农的感情,撮合他们成一对。他们都是她的属下,一家的,没错!生平头一次作媒,想想还挺激动呢! “让奴婢看看吧!”白甜着急。 “有什么好看的。”颜萝不让白甜有机可趁。“好了,就这样。”文墨上好,她快速吹两下,一下子就塞入了信封,封上了蜡。 为了她的属下,她可真是操碎了心! 她立马左右张望。唉,那送信的死小厮跑哪去了? 白甜却还想要来拿,又不敢过于逾距,只好不停恳请:“颜萝郡主,拜托,不要这样。人家会以为是奴婢写的……” “唉,又不是什么大事。”颜萝不耐烦地挥挥手,还在左张右望。 白甜灵光一闪,“不然,我再重写一封,一起送去。”啊,幸好想到这个,这样就可以澄清误会了。 她重新坐好,拿笔舔墨。 颜萝在一旁撇嘴。“别写了,别写了!写多了没用!写信呢,就要言简意赅,懂不懂?”自己先前写了一大堆。 这白甜真是固执。不过嘛……有她手上这封信,她就不信阿农还看得见其它的。嘻嘻嘻。 她突然想起要事。“对了,白甜,你听我说,大后天本郡主要去容家,你要跟我去。” 啊?白甜简直以为自己听岔了。她压着激动,一再确认:“容家,是最近要做八十大寿的那个容家?” “对啊,还能是哪个容家!”颜萝显得兴奋,“那本秘籍你知道吗,就是那本!终于又重现江湖啦,就在京城容家!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她摆摆手,嘻嘻笑着,“带你过去,本郡主就饿不着啦,那边厨房我早打点好了,你放心!”她傲气地昂了昂俏丽的小鼻子,“本郡主,要吃新鲜出炉的!那种老头子宴席,肯定没什么好吃的!”顺便拿白甜做的点心巴结巴结那几个传说中的武林高手! 只是还没等白甜欣喜答应,颜萝很快又被别的事情转移注意力了,她伸伸脖子,朝前呼喊,“诶诶,缕翩,你在那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