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多危险啊!”妈妈那边提高嗓音,“你怎么能让陌生人上车呢,万一是坏人呢!万一给你敲晕了拉走,掏了肾挖了眼角膜呢!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许南珩!”
预料之中妈妈会这么说,其实许南珩自己也明白,便说:“好~下次不会了,没有下次了。”
妈妈那边又教育了几句,许南珩乖乖应着。妈妈稍有些溺爱他,出发前就说了,反正是开车去,半途后悔了就掉头回来,咱们不支教了。
许南珩路上想掉头纯属烦的,他也很清楚妈妈只是宝贝自己,不想自己受委屈。
妈妈叹了口气,接着说:“那你要在市区买好生活用品,哎对了,南珩,布达拉宫看了没?药王山去了吗?多拍拍照片呀!”
“……”许南珩哭笑不得,“妈我不是来玩儿的。”
终于挂断电话,许南珩觉得在高原还是要少说话,给他累得不轻。继续躺了几分钟,许南珩坚强地爬起来,去浴室洗了个澡。
再从酒店出来,行凶似的狂风已经结束,天气晴好,西藏天黑得晚,时间将近晚上八点,天空的颜色像倒扣的湖。
酒店大厅的服务员跟他说游客都爱去八廓街逛,建议他也去看看。许南珩道了谢,委托酒店洗了一下他一路过来换下来的衣服,然后走出酒店沿街闲逛。
他溜达的这条街开了很多写真店,为游客化妆,出租民族服饰然后帮他们拍照。许南珩长得不错,身材也好,1米83的个头,腰窄腿长,五官清俊,不少店员招呼他,问帅哥要不要来拍几张。
原来人在异乡是这种感觉,分明街边人来人往,却感觉很空荡。店家门头上都是两行字,一行藏文一行汉语,有些连锁店的奶茶店和快餐店。
最后许南珩进了家德克士。
许南珩比较理智,他前往县里任教的时间是后天,所以他决定这两天的吃喝都尽量谨慎,不要搞得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耽误事儿。
妈妈在微信上继续问他有没有吃晚餐,他拍了汉堡可乐发过去,他妈妈一连发了好几个流汗无语的表情回来。
他们学校支教的十多个老师拉了个微信群。大家前去的支教岗情况不同,西藏秋季开学比较早,八月中旬就开学了,有些地方开学时间也早,一批老师已经出发,一批老师还留在北京。
大家知道许南珩前几天出发了,但一直没在群里说话,于是被@了一下。
[谭奚:@许南珩,许老师到了没?]
[戴纪绵:许老师可能还在开车?]
谭奚是和许南珩同一批的实习老师,戴纪绵老师则刚刚送走一批高三生然后今年支教。许南珩顺下去一口可乐,回复:刚到拉萨,有点缺氧,在酒店躺了会儿。
听闻他到了拉萨,群里噌地冒出来不少人,都让他快发点照片,七嘴八舌的。平时许南珩嫌群聊很烦,这会儿忽然觉得人在他乡的时候看群聊居然顺眼了。
[许南珩:明儿吧,明儿去拍一下布达拉宫。]
大家这时候也反应过来,纷纷说好好休息,毕竟谁都不是出去玩儿的。群里慢慢安静了,许南珩吃完饭,坐在餐厅里发了会儿呆。
外面天色渐暗,还有很多游客在夜拍,穿着藏族的衣服,脸上画很有民族感的妆。许南珩走出餐厅后,尝试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倏地一笑,确实,方大夫说得很对。
氧气稀薄,动弹不得,自然就宁静了。
他又有点想抽烟,但是他火机不晓得在哪儿丢了,可能丢在过银川的服务区,也可能丢在格尔木的酒店。
手揣在兜里摸着烟盒,然后抬脚走向一间小超市,得去买个火机。
第二天他决定去看看布达拉宫。
布达拉宫广场很大,人也很多,许南珩找了个游客路人问从哪儿进。
结果那位游客指了一个超级远的地方,说:“那儿看见了吗,那个售票点,就是布达拉宫的入口。”
“要、要走那么远吗?”许南珩差点结巴。
游客边比划边说:“是的噢!我们昨天进去过啦,那儿只是入口,爬到顶要爬12层呢,但是从顶上能俯瞰整个拉萨。”
于是四体不勤缺乏运动的人民教师点头微笑,礼貌地说:“这样啊,谢谢您。”
还是算了,让他想起了很多人爬到泰山售票点就决定结束这段旅程的故事。许南珩举起手机,拍一张照片,发给妈妈,又发进支教同事们的群聊。
后一天下午,山南市支教项目的负责人联系了许南珩。
对方和许南珩加上了微信,把注意事项以及进县城的路线图发了过来,他们对待支教老师很真诚,甚至询问了他需不需要报销油费,用加油站的凭证就可以。
许南珩连忙拒绝了,为了防止见面后对方像方大夫一样直接把现金扔自己车里,不惜谎称自己校方已经报销了,对方才安心。
去县城要先过山南市,拉萨到山南很近,一百多公里,高速畅通,许南珩一个半多钟头就开到了。到山南后是一次支教会议,还有许多在藏南支教的老师们,今天是一个大会。
老师们从五湖四海来到西藏南部,会议结束后,大家亦从这里分散开来,去到自己支教的乡县。许南珩也是,会议结束后大家合了一张影,许南珩继续开车,去县城。
从山南离开之后,后面的路就变得难行。
他开了一个小时,在非铺装路面上颠得五脏六腑一锅炖,终于赶在日落前到了县城。
到了县城还没完,接应他的老师说,学校不在县里,在下边的村庄。
许南珩跟着老师的车后面开,开得万念俱灰。
二十几公里的山路,开了三个小时。
许南珩人都傻了,二十几公里啊——要是柏油路,二十公里骑自行车也就俩小时啊!
而且许南珩这是越野王者奔驰大g,可以想见这山路有多难开。
三个小时后,他终于站在了学校院子里。学校的前大院只有三样东西,带他过来的老师、他自己,和国旗杆儿。
老师说,这栋楼以前是别人捐的希望小学,那些小学生升了初中,又拾掇拾掇改了初中。
教学楼当时在照片里看到了,还不错,打扫得很干净,贴着瓷砖,暑假又漆过一回。
“对了,我叫达瓦江措。”他向许南珩伸手。
许南珩回过神,和他握手,说:“许南珩。”
接下来达瓦江措带着许南珩去看了一下教师宿舍,宿舍在教学楼的二楼,一楼和三楼都是教室。楼道转弯的地方是卫生间和开水房,天台有晾衣服的地方。
达瓦江措笑了笑,和他交换了联系方式,说:“那你休息休息吧,我们学校的食堂还没开餐,但是往村里走有卖吃的。”
“好,谢谢。”许南珩说,“我去村里看看吧。”
他和达瓦江措一起下楼,许南珩的车停在学校里显得这车格外大,他呼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是早就决定好了吗,无论这儿是什么环境都要坦然接受。
学校用一圈铁栅栏围了起来,后操场还不错,有塑胶跑道和篮球场。达瓦江措领着他从学校的侧门走,说这里进村近些。
从侧门出去后,许南珩依稀听见不远处有人在说话。
一个男人说:“支教老师过来了,说这两天有个欢迎会在县城,也叫上我们了,你到时候去吗?”
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说:“看情况吧。”
许南珩觉得耳熟得有点过分,偏头看过去,有两个男人在学校栅栏旁边抽烟。
其中一个穿白大褂,也看了过来。
白大褂对面的男人又说:“大老远过来这穷乡僻壤,教孩子读书,真是热心肠。”
白大褂笑了起来,眼神依然落在许南珩身上,说:“确实是热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