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之前的二十四年时间里,所见尽是阴谋算计和血腥杀戮。他已经太久没见过这么干净纯粹的人了。
这样的人,就这么死掉也太可惜了些。
那天,他在叶安年醒来之前,斟酌了许久,最终还是决定帮一帮这苦命的少年。
他干多了杀人害命的事,就当是为自己积德吧。
“吃饭呐。”
并不知道江竹在想些什么的叶安年,见他盯着桌上的咸菜碗发了半天呆,出声唤道。
“嗯。”江竹回过神,朝他扬起一个明媚的有些晃人眼睛的笑来。
叶安年:……
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总算是吃完了朝食,此时外头的天才麻麻亮。
叶安年简单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装了两个水煮蛋两个杂粮窝头,就跟着江竹一起出了门。
甜水镇距离他们月牙村不算太远,若是快的话,太阳下山之前就能赶回来。
两人出门没多远,就见一辆牛车停在村口,赶车的汉子坐在前头,后面的车斗里晃动着几个脑袋,正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见两人走近,那车上一个姑娘的声音轻轻响起来,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道:“安年,你和江郎中……坐这吧。”
这声音有些许熟悉,叶安年定睛一看,是二叔家的闺女,叶小梅。
是整个叶家,唯一对他好的人。
他投河的那天,也只有赵乐和叶小梅去找过他。
叶安年拉着江竹坐了过去。
牛车上已经坐了五个人,除了叶小梅其他的都是婶子和夫郎。
许是天色太早,大家都没什么精神说话,牛车上安静的很。
江竹挨着叶安年坐好,把备用的外衫披在他身上,就朝前面赶车的周良道:“周叔,走吧!”
“好嘞!”
周良扬起鞭子在牛屁股上抽了一下,牛车就慢慢地动了起来。
夏季的早晨风凉露重,叶安年披着江竹的衣裳,和大家挨挤在一起,也不觉得冷。
他们出来的早,大家都困得不行,一个个闭着眼打盹,车上倒是没人唠闲嗑。
叶小梅安静了一会儿,忍不住凑过去小声跟叶安年说话。
“安年,你没事吧?你出嫁那天我跟乐哥儿去找你了,找了半天都不见人,你去哪了?”
叶安年不敢跟她说自己投河的事,便拿了应付赵乐的话回她:“那天我咳疾犯了,喜婆他们怕担事儿,跑了个干净,我是被江大夫救走了。”
“哦。”叶小梅这才松了口气。
“听奶说你们一个月之后就成亲。”说到这,她瞥了一眼坐在叶安年旁边的江竹,把声音压的更低了。
“江郎中人是不错,但是他还带着个丁秋,日子也不富裕。你这边又带着福崽……”
她话没说完,先叹了口气,明明就只比叶安年大了一岁,眼睛里的愁绪却跟三四十岁的妇人似的。
“唉,我听说三叔跟江郎中要了十两银子的彩礼钱,你们手上还有余钱过日子么?”
江竹手上还有多少钱,叶安年也不知道,但他还能带着自己去镇上抓药,应当还是有一些余钱的。
即便是没有什么钱了,他也不能跟叶小梅说。
叶家重男轻女惯了,二伯和二伯娘把叶安柏放在心尖上疼,叶小梅就是根儿草,家里干活的劳动力。
“日子自然是能过的,”叶安年道,“你不用担心我。”
想起叶小梅已经定了亲,过了年就要嫁人,又叮嘱她:“你自己也攒着点钱,不然以后到了婆家日子难过。”
叶小梅“嗯”了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很轻的笑了声。
“怎么了?”叶安年问。
“安年,你能嫁给江郎中,我挺高兴的。他护着你,你上面又没有公婆,往后你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末了,又自言自语道:“只要能离了叶家,怎么都是好的。”
叶安年见她神情没落,知道她又想起了自己的亲事。
叶小梅要嫁的是也是隔壁北沟村的人,姓孙,已经二十五了,是个穷秀才,家里只有一个老娘。
那姓孙的十五岁就中了秀才,但乡试屡试不中,性子沉闷又懦弱,他老娘又是个厉害的,叶小梅即便嫁了人,日子也不一定比现在好过。
叶安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她,好在叶小梅很快收起了情绪,轻轻拍了拍他道:“不说这些了,到镇上还早,你眯会儿吧。”
叶安年点点头,两人各自闭上了眼睛,小憩起来。
牛车慢悠悠的往前走着,车轮压过路上的小石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偶尔传来周良一两声吆喝。
叶安年眯了一会儿,就感觉自己的肩膀被人揽了一下。
右耳边传来江竹低低的声音:“靠着我睡吧,到了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