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不论是齐怀善还是他都很清楚,陈泫不是可以被锁在笼中的鸟。
这孩子从小就是这性子,不撞南墙不回头。即使从空中狠狠跌落,不管受伤多少次,他最终还是会选择充满风险的旷野,而不是安全又舒适的囚笼。
“……”宋渊的上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了沉默。
“我们回去吧。”他最终道。
*
蒙光。
赌市深处。
富丽堂皇的大殿内,一名女子没什么骨头似的靠坐在圆椅上,姿态却极其优雅自然。她一手托住香腮,另一手伸出两根纤细修长的手指捏果盘里的青葡萄吃。
她一身轻薄如纱的修身长裙,上面镶嵌满了各种样式的璀璨宝石,照映得对面的墙壁也格外明亮,如同被一片繁星点缀。
不只是身上,她的手腕和脖子上也佩戴着眼花缭乱的宝镯玉链,整个人几乎都被珠宝首饰覆盖,就差每根头发丝都坠一颗冰透翡翠了。
女人身后还站着一个衣着花哨的男子,正低头扒着一颗大红石榴。他光凭指甲,好不容易将石榴从中间弄开了,又弄得满手深红色汁水。
他扣下几粒石榴果肉,献宝似的放在掌心,递到女人面前。
“给!”
“……”女人低头看了看他手心杀了人似的狼藉,以及那颗可怜的、皮快被抠烂了的石榴,心中一股抗拒感油然而生。
“小鸦,我不想吃。”她委婉拒绝道。
“别嘛,大人。”男子俯身,眯着丹凤眼笑道,“我好不容易专门给你剥出来的,给个面子嘛~”
“不要。”女人扭头干脆拒绝。
“姐姐?”男人探身到她身侧,试图换称呼来打动她,“美人儿?心肝?”
“桑轻蝶。”一道苍老威严的声音打断两人。
“不孝的死丫头!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要带乱七八糟的男人回来。这都是你带回来的第几个了?”
女人一掌拍开男子的脸,“哎呀”一声,侧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撒娇似的道:“师父,奴家也跟你说过好多次,不要叫我这个名字,叫奴家的艺名啦。”
“哼!”一个年过七旬、头发花白的老人缓缓走进来。
她似乎是气极了,每走一步,手里拄着的拐杖都会用力敲在地板上,发出重重的响声。
“虞美人?”老人凹陷松弛的眼窝里,一双深褐色的双眼格外明亮。她转头看向坐在殿内的女人,又是一声冷哼。
“要取也不取个好听的,非要叫那带毒带刺儿的,显得自己厉害,是不?”
虽平白挨了两声训斥,虞美人非但没恼,反而起身走到老人身旁,伸手扶上她的臂弯,好声好气道:
“好端端的,谁又惹我们宝贝师父生气了?怎么见谁怼谁呢,难不成奴家在您面前做什么都是错的?”
“你少来我面前气我,我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老人的语气很冲,却没有甩开虞美人的手,任由她把自己扶到主位坐下。
“说吧,你这次回来又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专程带外面的野男人回来气我的?”
话音未落,她下垂的眼皮后闪过锐利的目光,径直刺向自她出现后就老实坐在一旁的男子。
男子先是一缩,接着讪笑两声,冲老人抬手打了声招呼:“……嗯,泉婆大人好。”
老人不理他,男子似乎壮了胆子,又继续道:“那个,大人,我不是野男人,我是有正经工作的。不见楼您肯定知道,我就在里头干活儿呢。我姓蒋,您可以亲切的叫我小——”
他突然话音一顿,头微微向右一偏,“……鸦。”
一道寒光飞过男子的脸颊,一缕发丝飘然落地,断口整齐。
若他刚才没躲那一下,估计伤到的就是侧脸了。
“……”老人沉默地收回手,“比上一个话多,聒噪。你的眼光这几年怎么越变越差了。”
虞美人先是冲老人赔笑,接着又转头瞪了男子一眼,笑吟吟地威胁道:“蒋无涯,再多嘴一个字,信不信奴家回头把你老二削了?”
蒋无涯闻言,某处不可言说的地方似乎真的传来一阵幻痛,顿时闭嘴不敢说话了。
老人似是无法接受弟子如此直白的言语,脸上的皱纹都抖了几抖,张嘴吐出两个字:“粗鄙。”
“好啦——师父,不跟您闹了。”
虞美人靠坐到老人椅子左侧的扶手上,指甲拨弄着老人斑白枯槁的发顶。“奴家这次回来,除了看看您老人家外,确实还有另一个原因。”
“哦?”老人抬眼看向她。
虞美人对上她的视线,勾起殷红唇角,声音柔魅道:“这次的赌市,似乎会有几只有趣的小老鼠溜进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