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廷深处某低矮宅院。
极消瘦的少年端跪在堂内,案前摆放的是一把有些残破的天子剑。剑鞘上本应镶嵌的宝石,悉数不翼而飞,就连剑柄上本该黄金包浆的龙鳞纹,都被刮坏划花。
少年嘴里念念有词,深陷的双眸灰暗中带着一抹异常的光亮。“贼人窃国,待朕亲临,斩贼首以奉先祖……”
“殿下……嘘!殿下为了李氏宗族最后的希望,切不能再将这番言辞挂于嘴边。大梁天子生性暴虐,复国之路维艰,恐好事之人再将殿下言辞揭发,殿下……”颤颤巍巍的宫娥何三逸害怕的抱住少年。
“鼠目寸光之妇闭嘴!梁贼奸猾,从朕手中强取江山,他何以天子称之?贼此行,天下所不齿。贼此祸,天理所难容……”少年愈发激动了,挣脱何三逸捡起掉在地上的天子剑,作势要向何三逸砍去。
吓得老宫娥瘫软在地,嘴里不停求饶。突而,一道白色身影从房梁上飘然而至,用一柄青铜色剑鞘接住少年正要砍向何三逸的一剑。
根本不看来人是谁,少年只管挥剑再朝白色身影砍去。
侧身避过,白衣身影极快速绕至少年一旁,一记刀手击昏少年。
“陛下这嗔病因何而起?”接住晕下的少年,彭奴面色隔着面具都能感受颇严厉,语气变得不同以往那般如沐春风。
看的何三逸有些惊慌,连连磕头。“公子且听老奴一言,老奴纵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亦不敢离开殿下五步之遥。自殿下身边黄门、近侍和宫娥悉数被斩杀,老奴便再不能将宫内形势捎出,个中艰难还望公子恕罪啊!”
“这答非所问的本领,你倒习得本真了。”抱起少年,彭奴将他移至躺椅安放。
何三逸不敢起身,跪着爬着跟在彭奴脚边。“老奴惶恐……”
“哦?你如何一步步取得何太后信任,又如何一步步串通梁贼迫害栽赃于太后,终始陛下受此打击染上癫嗔,罪妇可认?”
“冤枉啊公子!老奴受太后恩泽,赐名三逸随何姓,后人也随之脱奴籍。如此等圣恩,老奴定是为太后粉身碎骨都来不及,何来迫害之心呐?”
躺椅上少年转醒,浑身无力虚弱。见到白色身影,一丝委屈油然而生,言语也略带氤氲。“可是彭奴在?”
“回陛下,正是。”彭奴跪拜榻前,依旧以面圣之礼相待。
少年闻言再不顾礼数,起身来扶起彭奴,牢牢抓住彭奴臂膀,目中泪光让人见了都心疼。“朕的母后,朕的兄姊,朕的众卿……”
“陛下……”想必白马驿之祸陛下已经知晓,以崔枢崔大人为首的忠执朝臣共三十余人,皆抛尸遇害在黄河边上。
“梁贼奸诈狠毒,毁我大唐龙脉社稷,诛我大唐忠臣良将。朕,愧对列祖列宗,愧对子民愧对河山。啊……”说到痛处,少年废帝恨到捶胸。
彭奴沉默的看着废帝,欲开口而出,目光所及身侧又停下。
“……朕想起来了,朕今日早膳还未进,此时都已近晚膳。你这个趋炎附势的贱人……是不是已经暗里攀附了梁贼,如今更是仗着有贼人撑腰,固虐待于朕?”少年废帝一脚踹上何三逸左肩,将老妇人踢倒在地。
“冤枉啊,殿下!”何三逸顾不上擦拭嘴角喷出的血,连忙伏地磕头。
“还不快去给陛下备膳。”彭奴将一块绢帕扔到何三逸面前,一甩阔袖转身扶住废帝往内堂而去。
何三逸伏地吃力的撑起身,一边老泪纵横的捡起绢帕,一边颤颤巍巍的去传晚膳。
内堂。
少年抓住彭奴双臂,跪于其面前面色肃目有神,和刚才完全不同。
“陛下快请起,陛下这是在折煞彭奴啊!”废帝这突如其来的下跪,着实让彭奴措手不及。
“彭奴当得起朕这一拜!”废帝双臂用力撑起彭奴,不让其与自己同跪。
“陛下?”
“天下之大势,朕自知已无力回天,彭奴……朕,如今这一拜,实乃为天下人而拜。”
“陛下请起来说话,彭奴卑微实在受不起。”
“彭奴接旨……”少年废帝不同往常的神情异样,和年龄不符的冷静让彭奴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