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微凉,已是一身裘裹的正伦于义兄徐知训眼中,真真异类矣。
不日父亲徐温便要公诸正伦为义子,徐知训得知后便早早提壶好酒来其暂住的小院道喜。还未踏进小院门第,便从大开的门中见到这孱弱的义弟,正手捧暖壶立在朝花中闭目养神。
“哈哈,贤弟好兴致啊,这还未日出便踏出屋门,甚何缘由?莫不是学你大哥我闻鸡起舞?”爽朗笑声响亮透彻,扰了正伦此刻清静。
朝门口大步流星而来的徐知训作揖,正伦笑颜也依旧难掩眸中失落,“咳咳,大哥莫要再寻正伦开心,正如我这般欠安,如何闻得鸡鸣舞得身手?”
走近轻握正伦肩膀,徐知训面色慎重。“贤弟放心,大哥会为你寻遍天下名医。我徐知训粗鄙,不似贤弟这般绝顶才智可运筹大事,故,今后这跑腿事儿,为兄来做是矣。”
“正伦不才,得义父与大哥抬爱,实在有愧天恩。于此,先谢过大哥此番惜爱,日后只消大哥需要,正伦愿竭力而为。”
徐知训展颜,今后如得正伦之才,他只手天下岂不指日可待。
“贤弟过谦了,父亲绝不会错看,以贤弟才能如若施展鸿鹄,定有一番作为。”徐知训之意他何尝不明白,只是他所选之人并非他徐氏。
“咳咳,正伦体弱多病,曾有尊者断言活不过而立之年。即便有那鸿鹄之志,也将力不从心。何况,正伦并无此愿,一心只想做个雅人墨客,安度余年尽享世间清闲。”
“贤弟莫要言之尚早,如今天下变幻之快非你我能预测。乱世,正是我大好男儿一展身手的机会,若不争不抢,徐氏满门便是下场。”徐知训说到此处忍不住恨意暗涌。
正伦察言观色自然明白,以徐知训耿直畅快的为人,一门襦雏惨死杨渥之手,他定当仇根深种。向来恩仇必报的徐知训,若将来得势,定会发难杨氏族人。
杨渥之父吴王杨行密,当年在朱温禁锢先帝专权政野之后,是为数不多敢于站出来反对朱温的诸侯之一。光是看在老吴王当年的这份忠义,正伦亦不愿其子孙受徐知训为难。
“徐氏族人招此一难,亦都属那荒诞诸侯杨渥之过。现杨渥已诛,还请大哥节哀。”正伦指向徐知训手中标识‘花雕’的罐子故作疑问,“咦,大哥携这等佳酿登门,莫非是要与正伦……”
“呀!你看我这记性,一说话便忘了自己是来道喜的。”徐知训猛地一拍脑门,不好意思的模样教正伦看来实在憨态可掬。
“哦?大哥可是为义父日后公诸义子徐知诰之事,来给正伦贺酒?”
“正是如此!来,难得今日不当值,你我兄弟二人便可偷闲共饮美酒。”
“甚好。”两人就近处一石桌落座,好不讲究的将桌上盛茶水的陶盏用来盛酒。
如果与徐知训并非利用的关系,他相信自己一定会珍惜这个爽朗直接的大哥。可惜,我们都生不逢时。
如期徐温便会昭示天下,徐知诰往后便是他的新身份。当初巫仙明言,‘控三人之钥,无非一情字也。’故,他这一生不仅不能存情,还要故作重情。端起杯盏向徐知训邀酒,他先干为敬,饮得急了些竟辣的他眼鼻一阵酸涩。
三日后,徐府设宴款待群臣,堂中一应舞姬款款而起,随奏乐而至翩然挥舞。
堂下尽是赞许,只因此舞乃徐知诰亲选。
这才将将认了义父,溜须拍马的人便络绎不绝了。坐在徐将军左下方位的徐知诰,将这些观在眼底,对朝自己邀酒的诸臣皆回以点头轻笑,就是不曾端起酒杯回应。
相反,大哥徐知训酒间颇为吃得开,上前邀酒的人他几乎照单全收,来回起码几十杯,还真是‘海量’。
主位桌上徐温正愁眉不展,相较堂中众人的释然纵乐,他显得格格不入。
于这个义子,他就‘指使知训逼宫’一事便感觉其用意颇深沉。之前多方势力招揽,有大才之誉的正伦都不曾出山,偏就此次竟主动投诚。这般轻易,倒是让他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担忧起这惊天累世之人恐怕‘来者不善’。
吴王杨渥被诛这消息很快传开,梁军趁此时兵临塞要,势有强攻之意。
本一触即发的战事,谁人不严整以待之。偏这义子不知如何说通了自己那一根筋的老实儿子,二人相携来阻止自己刚要下达的调兵指令。
现下看来,自恃沙场老将的自己,居然摒弃旧规兵行险招。
此刻边塞之地重兵已调离,各处只留下守军八千,每每思及如此薄弱的边塞,他几乎夜不能寐也食不下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