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郢王府前厅便被勒令修整。
再也无那些陈设相近的房屋,再也无年纪稍幼的小厮婢女,整个前厅皆是一派阳刚之息。
茯茶日夜记挂的茯玥茯香,亦被调回前厅差使,一时间前厅时常也会响起些孩童的嬉闹声。
博王妃王氏殁于一伙氓流草寇屠刀下,这一消息不日传遍汴州城。梁帝更是下了令,不肯派人去迎回儿媳王氏尸骨。一说是不愿相信王氏已殁,二说是朝中亲贵嫌王氏清白遭人毁辱,再入宗祠都不行,何况还是皇陵。
此事一直被闹得满城风雨,硬是搁置了大半月,才有王氏娘家王彦章将军府上去的人。
王将军远在疆场归不得,家中只一正房娘子当家,唯一的女儿王氏惨遭这等祸事,倒是也只有正房娘子那般的妇道人家,出面去接回女儿遗骸。
迎回王氏的那日,王家夫人是亲自去城外接的。
炮仗放了一路,惹得整个汴州城里是热闹的不行。整日在张全义府上修养,闲来去庭里摘花的花弄影也被那嘈杂吸引。
“东都是有发生什么大事吗?”随口那么一说,花弄影继续摘她的花。
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离墨,伸手扶她从梯子上下来,“是啊,天家的家事。”
“哦。”
“姑娘不好奇吗?”离墨那个丫头整日吵闹不休,她已在张府细微领教过了。
“如你这般问,我是需好奇此事不成?”
“姑娘实属一奇人,那院外正是王彦章将军府的迎柩仪仗,迎的还是姑娘的灵柩,可谁知姑娘您如今站着好好的,一点也不关心那档子事。还颇有雅趣的玩弄起我家院里的花草……”离墨眼尾上挑的眼,此时正斜看着她,让她有种被离墨轻视的错觉。
站定后看了看离墨,花弄影将手中刚摘的花,粗莽扎进离墨发髻。
“你家的。还你便是!”
“哎呀,说你不得还?被天家嫌弃的可是你,在外名节都被糟蹋殆尽的也是你,若非我师父收留……唉,唉唉,你走去哪儿?”
花弄影知道此事多少还是有些亏欠了王将军一家,虽说当时她不过就是去王家府上小住了几日,然后貌似下聘纳征的走了过场,‘王氏’这个身份于她不过就是个幌子。
虽说大家心知肚明,可终究是败了王氏清誉。她还是愧疚了!
那日和张全义达成共识,她唯一的央求,便是要‘博王妃已薨’的消息流转大梁。
她知即便那梁帝顾全天家颜面,或许不会轻易准许‘博王妃’入陵,可就是王家这样的权贵,也断然不会任凭独女身骸遗落在外。
在王家与那王夫人虽只有数日交情,花弄影仍觉无比温暖。王夫人说起来也是一苦难妇人,早年夫家不得志穷困潦倒,一家人吃穿用度皆是她靠缝补浆洗来补贴。好不容易乱世求活,夫家幸得官家器重,这才一家老小混到了汴州。
最让王夫人有苦难言的,其实是与夫家头生的女儿王氏。王氏自幼生得清隽,自然也得王将军夫妇宠爱。虽说早期一家人过得艰难,却从未让王氏吃过委屈,虽说比不得金尊玉贵的小姐们,可也是各处都让着惯着的姐儿。
可那王氏自乡野搬来汴京,性子也开始变了。之前的洒脱烂漫,在那高墙大院里得不到施展,整日就是与些绣花针线为伴,渐渐的人就变得木讷许多。
夫家在朝堂上受了封,家眷也不免被福泽。他们的独女王氏,更是得了皇后指婚,王家一时简直享有无上荣耀。
可谁知,王氏其实心中早已有了心上人,此人还恰巧令王氏有了身孕。这闺中就毁了清誉的人,还拿什么脸面去高攀皇后的指婚。
王将军在得知此事后,一是气恼王氏的忤逆,二是不得不给皇后娘娘一个交代。取来蟒鞭,生是将王氏肚里的孩子活活打掉。
随后以为王氏会放弃那心上人,可谁知,王氏倔强不听规劝,留下一封诀别书后,就从此消失。
王夫人受不了爱女的离开,寻死觅活的搅得王将军后院不得安宁。派人四处去寻,总是在寻到些蛛丝马迹之后,又捞个空的。为求在朝中站稳脚跟,王将军生是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对外自说女儿王氏性格怯弱,不愿抛头露面,故而养在深闺不见人。
对王氏出逃之事只字不提。鲜少出现外人面前的王氏,也便根本无人识得。
也就是如此,才给了苦夙一个偷梁换柱的机会。
本无意欺瞒王家,可这也是她欠了翩翩的。花弄影知道,真正的王氏一直下落不明,且不能断言其已去世。王家人肯如此明目张胆的宣扬,定是知晓了真正王氏的下落,不知是何缘故,需将真王氏的去向隐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