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己的女儿,他还不清楚吗?至少,卢龙的康宁郡主,生来就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
相隔千里,刘守光甚至都不让府里的下人,给‘客死他乡’的康宁郡主刘语莹烧香祷告。而是顺着晋王李存勖的套路,偶尔在世人面前闹出一些反目的架势。
就如刘语莹所说,她还未遇到能让她不顾生死的人,所以,此去河东做王妃,她有八成的把握能拿下其财权。届时,因战乱之后百废待兴的卢龙,就会有河东源源不断的财富涌进。再兴卢龙辉煌,也是指日可待。
两位郡主失踪的事,很快就闹开了。
欣荣郡主一时从联姻的郡主,沦为了河东人人唾弃的万恶之首。
不因别的,只因阻了晋王婚事,又惹来燕王的猜忌,昔日掌管东宫内务的唤羽宫正宫,竟落得一个天差地别的下场,果真是整个河东的罪人。
远在卢龙寻找刘舒驰的刘知远,在卢龙都听说了李落落的事。
只是让他没想到的是,在幽州城一别,竟成二人往后十几年后,再见时的最终映像。
河东的冬天来得早,茯茶经李清欢搭救,躲在并州城一隅的荒宅。
御寒的衣物没有太多,知道李清欢不敢在督帅府里大张旗鼓,所以茯茶见好就收。这些天装作乞男子躲在外城,她结识了好些避战的难民。
茯茶想,三日后石敬瑭发现她逃走,或许能联想到她向东而去的可能。毕竟河东地域辽阔,早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若往西,她举目无亲,而突厥人生性凶残,绝对不是她会去的地方。南下,梁人守在河东的各个关隘,莫说是通行,就连越过一只飞禽,都会被视作越界射杀。更何况,梁帝朱锽若要知道她这个先帝皇贵妃还活着,铁定不会善罢甘休。
天下之大,她也唯有逃往东面去找师父!
在外城这几日,她经这些难民的掩护,躲过接二连三的盘查。为的就是在等除夕那一晚的到来!
还有二十多天,到时她只要趁机救走阿虎,接下来的路,她便知道该如何走下去了。
并州城里如今乱作一团,位高权重的督帅府,肯定也忙的不可开交。毕竟有李清欢在,石敬瑭的麻烦肯定不会少。
河东的风雪吹的有些刺骨,人人都畏首在高高的衣领里,缩着脖子行走在湿寒的街上。
城外比不得城内,街道间没有整齐划一的石路,便是平整一些的路面,都在下过雨的踩踏中,变得稀稀拉拉。
有孩童踩着泥浆水玩闹,路过的茯茶被溅了一身泥,她亦不苦恼,而是摸了摸孩童的脑袋,看着孩童有些不好意思的窘迫模样,她笑的格外真实。
纵使外面纷纷扰扰,此刻,她的内心只有这份纯粹的快乐。
自升州逃出至今,她自己都未曾觉察。原来,她一直将那些视作‘重要’的人,都已不再如初。不是在长大的路途中越走越远,就是在互相利用的歧途上看清彼此。
是她太天真,以为从东都逃出,她的苦便尝到了尽头。以为只要放下朱友珪,她的心就不会再为难。
她错了,错的离谱了!
这世间始终对她存有善心的,唯有天囚的族人们。
从不考虑明天去哪里的她,终于在洗净铅华后,明白自己天囚神女的使命。那就是,保护她的族众,守护天囚的秘密!
自外城一带荒废的旧城居散步归来,荒宅里同住的几个小乞儿,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的饭菜。
茯茶刚进门,就有年龄稍小的乞儿来牵她手,领她去吃饭。
这些并州城外的乞儿,都是随着亲人避难到此的难民。茯茶见他们无处可去,便收了些伶俐的乞儿做徒弟。
随便指点一些向人乞食的要领,这些孩子一旦尝到甜头,就对她格外敬重。
“师父!”
“师父回来了!”
“……师父可以用饭了,今日我们去城里的大酒肆,果然赖着不走,就会有店小二出来分发吃的!师父说的办法,真是管用。师父你看,今日赖狗还分到了带肉的鸡骨头。”
“哈哈,赖狗运气不错。”茯茶看一眼乞儿们捧在她面前的残羹剩饭,心里虽有些心疼,语气却还是不卑不亢,“下次不去这酒肆了,换个地方,师父保证能吃到鸡屁股。”
“好!听师父的!”
“都听师父的!”
接过乞儿们奉上的饭菜,茯茶眼里的温度逐渐退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