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不可怕,但是人人都不敢去死。有人活出了该有的价值,那就会有人,活着已经失去价值。世上没有永远的价值,茯茶,这一世有幸成为你的师父,是我的幸运。然而,我的幸运却不是你的。希望你不要怪师父,毕竟师徒一场,就当拿你的性命,来还我抚育你成长的恩情吧!’
“……不,不要。师父,不!”
石敬瑭在噩梦中惊醒,猛然睁大双眼,入目便是漆黑的帐篷内。
阿虎正乖巧的趴在他床侧,酣睡中的阿虎,小脸因为被褥捂得严实都已经憋红了。
四周依旧如初,并没有他梦中的所见。发现梦境不实,石敬瑭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有些缓和。
算算日子,从水榭一路往北,他已经快一年不知茯茶消息。
最近听说梁晋的战火,已经烧到整个梁境大地。就连淮南与之相连的部分地区,也未得幸免。打仗的地方虽乱,可只要茯茶跟在师父身边,就一定不会有事。
再说,扬州在淮南中心,梁晋战事只是波及淮南边塞,茯茶就更不可能会有危险。
这些日子以来,他凭着记忆中的模样,画了上万幅地宫的走势图。
可无论他冥思苦想的多仔细,却还是很难描绘清楚,入这地宫的正确方位。他依然记得,茯茶当时从棺材中滑落,与他不慎在狭窄的甬道里分开。之后,几经滑落转折,他重见光明。当时他的第一反应,是寻找四周有没有茯茶的踪迹。
回望自己掉下来的羊肠甬道,他也曾试想过诸多可能,想再爬回去,看看还能不能找到小师姐。可他无论怎么办,都不可能爬上那处幽暗的甬道口。
就在他为自己得遇重见天日,而师姐茯茶,恐将永远幽禁在这地宫山中,感到无能为力时。茯茶不知受何种坠力引导,从他方才滑落道口落下。
让石敬瑭被砸晕之前,亲眼能确定的是,随茯茶落下的,还有一份形似破布的皮卷。
后来这份皮卷,在他清醒后,有去问过茯茶去向。可茯茶一脸纯真的说‘不可知’,他也就不好继续追问。
毕竟茯茶性格,他比谁都清楚。
自茯茶从东都而来,在并州城外再见,他就已经发现,昔日天真可爱的茯茶,好似换了一个人。
茯茶眼里未曾见过的星芒,是他后来用了许久时间,才得以在地宫山证实的。
不知她现在过的怎么样,在师父和大师姐身边,是不是比跟他在一块,要开心许多?临走前去看了她一次,那恍若忘记往事的样子,他甚为震惊的同时,也对她今后的安稳放心了。
这世间仅剩,还能让他牵挂的人,除了寥寥无几的玄氏族人,就只有小师姐了。
当初强留师姐,不仅是他迫不得已的选择,也是不甘心自己未来的格局,永远只能局限于师父的指点。
师父让他来并州,送的第三个锦囊,只有一个‘等’字。
面对生死抉择,就单单一个等,这是要让他等死不成?更可笑的是,他居然真如锦囊中所言,在李清欢合伙李存勖的威逼下,他选择了等待。
自然等待的结果,就是他这六年间辛苦经营的一切,都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失去。
等待吗?等来玄氏族人的覆灭,等来河东频发的内斗,等来千钧令调动天下强主们的野心勃勃吗?
可能战争在崇尚仁政的师父眼里,已经不再那么抵触。
用少数人的牺牲,换取更多人的安稳,这无疑不是当今乱世的最好办法。可师父终究还是变了,他不知是什么改变的师父。总之,师父曾经的教诲,仿佛历历在目,却在日复一日的变迁中,变得极其讽刺。
朱赤军在这极寒风雪之地集结,他和李从厚几乎忙的都没有时间歇息。
他深知,如今重回李嗣源的麾下,自己的份量早已不再稳固。李清欢迟早是会将督帅府的事揭穿,他教唆李从荣变卖家财,暗中转移未果。这些在不久后,就会是他无从辩驳的证据。
可在这之前,他拼命往朱赤军中安排,就是想再借李嗣源重回巅峰。
这些年为了能在河东站稳,他付出太多了,已经多到不能再失去。
轻抚阿虎的圆脑袋,石敬瑭眼里的星芒,再次一闪而逝。‘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再坐以待毙。各处都在拥兵自立,就连一个小小藩镇,都敢向天下自称节度使,若是换做我,又有何不可的?只要能取出地宫山下的财富,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势力,广奥大地换谁来分一杯羹,还不一定呢!’
阿虎如今已经改名,跟在他身边,日后一定受人查问。
石敬瑭让阿虎随他姓石,收做义子,取名敢当。这也算是石敬瑭一个小小私心,因为他想在往后经年里,只要茯茶再有机会问及阿虎,他就可以阿虎的名字作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