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审只是暂时没收了他的兵权,可其大将军的地位却依旧未能动摇。因为王竹清楚,大将军手里还存留了另一手。
只要世子归来,大将军以朱温尸首为邀功的筹码,就还会有机会重新凌驾高堂。
如此重要的筹码,他王竹又怎可能放过。
今夜,只要鬼手们有能力‘偷出’朱温,他也不枉出卖道义一回,只为受他牵连的妻儿报仇。
几日后,全城搜索惹得民怨沸腾。
就好似徐温这颗大树一倒,整个扬州城的人,都在一夜之间知道了‘徐温兵权被夺’的事。
也不知这兵权被夺,接连又搞个全城搜捕,用意是为何。
王竹可是心如明镜,眼下不惜动用守备军的大搜捕,起因皆为一具不翼而飞的尸首。
算着时间,那大梁皇帝的尸首,此刻应是早就出了扬州城。搜的再如何仔细,想必也只是徒劳罢了。
被鬼手们锁在一处简陋的厢房内,王竹身侧放着鬼手奖赏的酒菜。
想他一生凄苦,好不容易在主君家卖命拨出点名头。以为终于要摆脱母亲改嫁后,他在继父家艰难的处境。却不曾想,母亲终被那继父活活打死,他甚至都来不及赶回去见母亲最后一面。
怒气攻心的他,也第一次将别在腰间的匕首,深深插入继父和当家主母的心脏。
锒铛入狱后,又是主君亲自来搭救于他。
误以为自己颇受主君看重,他自认除了一条性命,对主君的恩情无以为报,故而自请来这扬州犯险。
只是让他没有料到的是,自己孤身前来,历经种种险象环生,居然最后躲不过一场情劫。
他本可悄无声息的全身而退,可当云曼某天欣喜的告诉他,他要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这让他整个人如雷贯耳,愣在当下久久未能平复。
‘父亲’,极为陌生的一个词。
这与他生命里,那个人面兽心的继父极为不吻合,也极为不相等。
第一次动了恻隐的他,也第一次请示了金陵的主君。因为他愿意用一切,去守护这个孩子的出生。
让他没想到的是,主君回给他的决断,便是让他‘抛妻弃子’。
主君亲笔,他是再熟悉不过的。
送信的使者见他还不肯死心,就极为现实的说了一番话,“你以为你是谁?你我相同,皆不过是主君捞起的一条丧家犬。除了替主君家卖命,何时又能有了自己的选择权力?别做梦了,主君还能迎你回去,便已是仁至义尽。至于你那不该妄想的妻儿,还是趁早忘了吧!”
那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一厢情愿多年,终不过一条丧家犬。
从未尝过的甜蜜,也不过是他黄粱一梦。
若是梦快醒了,他还不能从中走出,主君也便不会再管他生死。
可怜他的孩儿,都还未能来到这个世上。甚至连是男是女,都还未可知。甚至连在其母亲体内,都还未有胎动。
回想起云曼与他的种种谈笑风声,眼角的泪不经意滑落。
若是他没有出现,是不是云曼这一生,轨迹又会不一样?是否会因身世的高贵,嫁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好夫婿?一生富贵安详,相夫教子,贤妻良母。‘对不起,曼儿……’
掏出藏在胸前衣襟里的药包,王竹噙着泪将之混入酒水。
痴笑着一饮而尽,安详的躺在一堆草垛上。“曼儿,黄泉路上且等等,为夫这便追赶你来了,曼儿……”
世子杨溥的车队浩浩汤汤从金陵而来,骑马立于车队前面的,正是金陵王氏有名的虎将王奕将军。
金陵王氏想要取而代之的心,已然是昭然若揭。
徐温得知此消息后,虽还不甘心就这样灰头土脸的跑路,可也的确难为他法。
这都要怪那个该死的王竹,竟暴露了梁帝朱温的所在。让他最后一个留下的办法,成了失职的把柄。
不难想象,老丞相那批人,会在夺走他兵权之后,怎样变着法的整他。
留在扬州城,也难免日后受世子刁难。
毕竟其母妃王氏惨死于他之手,其在别院内的遭遇,也的确会让年幼的世子耿耿于怀。
走便走吧,这个他周旋了大半辈子的扬州,他一定还会回来。
上次历经灭门之灾,他都未能栽倒,这次又何妨?
天下战事不断,乱世只要手握重兵,他就一定还会东山再起。金陵?哼,来日方长!不过就是一些私养了府兵的没落贵族,且等着瞧吧!
“驾……”徐温等人当晚策马出城,朝着看不清方向的黑夜里长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