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为什么那般轻易取走别人性命?为什么?原来以往信奉的人道,背后竟是这个样子。什么人世不乱,大道不兴,什么道心孤绝,统统都是骗人的。世道也不是师父所说的那般阴暗,也不似犹如地狱般煎熬。什么无情才能救世,可到如今,暗门的存在,亦或是说南鸾的存在,又真正救得了多少人?’
老船夫一边推桨,一边又唱起了船号子。
高亢的声音在河面回荡,阿泱听的兴致勃勃,便也随着老船夫唱了起来。
船号子是依水而生的人们,传唱最广的渔歌,阿泱打小便在村里听那些妇人唱过。
不知何时,小船的船身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阿泱赶紧起身往水中望去。只见一具背朝上的浮尸,从船身头飘来。一时间,河面上热络了起来,阿泱吓得险些栽进河里。
好在离墨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衣角,将他拽回船板。不似阿泱一般惊魂未定,离墨的思绪反而是飘的更远了。
依稀还记得,曾经石敬瑭被赶出师门,师父在师妹的房中对他说,‘努力活着,这是为师最后叮嘱你的一件事。只有活下去,你才有机会去做想做的事。’
如今想来,她竟也觉得受用。
看着那不辨性别的浮尸,随着船桨的波纹渐渐荡开,离墨眼里没有半分情绪。
此去边北,必经杭城。她其实并没有把握,能在杭城找到有关师妹的线索,可冥冥之中,她就是能肯定,师妹一定还活着,一定还像当年在河东那样,等待着她从天而降去救她。
一叶小舟虽行的缓慢,却丝毫没有偏差的停靠在下河道的岸边。
阿泱搀扶着她下船,谢过老船夫后,二人便转身消失在下河道的渡口。
又走了一天,去往杭城方向的官道上,已经看不到几个活人。
路边多是被人遗弃的老人孩童尸骨,天气已经越来越冷,那些死掉的老人身上,衣服也被扒去好些。
阿泱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吓得不敢直视那些狰狞面目的尸体。
只听离墨说起往北走会很艰苦,却不知身心还未到崩溃,眼前的这些景象,倒是让他仅剩的那点意志,也开始逐点溃散。
离墨明显能感觉到阿泱拽着她袖子的手蓄满了僵硬,在她眼里,阿泱毕竟还只是未经人世的少年,会感到恐惧也是常态。
“别怕,我在!”
离墨的声音温柔似水,从未显露的柔情,让阿泱甚至有些惊艳。
但更多的,是离墨这句‘我在!’,让他觉得温暖备至。
终于战战兢兢走了一日,他们找到了去杭城的小路,路口不再尸积如山。阿泱忍不住呼出长长一口气,只是他根本来不及舒缓,另一个消息,险些让他崩溃。
二人行至路边,寻了一处荫庇处歇脚,阿泱掏出藏在怀里仅剩的干粮给离墨,还未交到离墨手上,就被突然而至的一抹黑影抢走。
离墨本就身体虚弱,猛然被人撞到,便直接被掀翻在乱石堆上。
阿泱见状怒急,上前去扶离墨,却被离墨满眼的担忧影响。她即便摔在乱石上,手臂都被磕破,却只在乎仅剩的那点干粮。
“快别管我,去抢回来,我们的馒头。”
阿泱见不得离墨委屈,转身就朝那团黑影奔去。
可他还未跑多远,那黑影便径直摔倒在乱石丛草中。揣在怀里的馒头,也被抛出去滚了一地泥。
阿泱正欲抓人,却被那黑影挣扎着爬起身去捡馒头。
那人根本不管馒头上的泥浆,拿起就往嘴里塞下。
阿泱这才看清,那黑影其实就是一个小姑娘,浑身更是脏的看不出模样。
混着泥浆啃下的馒头,让小姑娘吞咽艰难,阿泱看着实在有些不忍。可一想起还饿着肚子的离墨,他又有些焦急了。
一把将小姑娘拎起,阿泱欲教训一番,拳头刚要挥出,便被赶来的离墨拦下。
“阿泱,还是算了吧!”
本就不忍揍那小姑娘的阿泱,此刻也正好消了揍人的念头。
离墨见她吃相如此,生怕她被那口干粮噎住,还递给她一盛水的皮囊子。“慢些吃,这里有些干净的水。”
那脏兮兮的小姑娘也不抬眼看,伸手就抢下皮囊子,朝着口中就猛地直灌。
阿泱欲言又止,因为见到离墨满脸悲悯,他也不好意思再苛责这个小姑娘的莽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