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他摊倒在回廊间,半梦半醒间口口声声的‘墨姐姐,墨姐姐……’,才是那么的真实清晰。
暗处将这些尽收眼底的徐知诰,面无表情的听着管家的耳语。
他其实从未因朝中之事心力交瘁过,表象上的东西,他也从未让自己出戏。
今日为何这么晚也不见阿泱,完全是因为阿泱此人的‘不实说法’。
自鼓楼那日他亲眼所见,阿泱绑在腰上的小截黑锦缎,他的心里,就再也没有办法平静下来。可现实里,他既不便以南鸾去追查和宁夜幽相关的消息,也更不适合,以大齐丞相的身份去派人调查江湖派别的事情。毕竟新齐初立,各方面都是极为敏感的观望。他实在不敢在这锅浑浊的汤里,再加些佐料。
所以,虚伪至极的人性,又一次次被他诠释着。
即便他自絮妍失踪起,就越来越不喜当个虚伪的人,可现实所迫,他亦是无奈的很。
这些日子以来,他几次不经意问及阿泱这截黑缎的由来,阿泱总是眼神闪躲。然后看似巧妙的转移了话题,却又不经意间让他生了厌恶。
他对阿泱这些人的厌恶,皆是来自与宁夜幽的关联。
他其实深知会读心的宁夜幽,是他这辈子都无法逾越的恐惧,可就是这样一个羁绊,他虚伪半世,只为利用完宁夜幽后,好干干净净的将之剔除。
谁知,絮妍的出现,成了他虚伪半世里的例外。
唯一想要保留的美好,而今也成了他的遗憾。
管家不仅说在花街查到了有关阿泱和采芽儿的来处,还严刑逼供出了另一个消息。那就是与阿泱曾在来金陵前,有过一段往事的陌生女子。
“女子!”徐知诰难得有情绪的面部,终于在管家所说‘陌生女子’一词上,有了些微的波动。
管家说,据阿泱以前居住的村子里人说,阿泱打渔的时候,是有捡回一个不明身份的女人。至于那女人到底长什么模样,一直都没有人知道。唯一见过那女人面貌的,还是阿泱同村的一个寡妇。
后来听说边北的晋人打来了,那寡妇也跟着逃难去了。有人说,是死在了逃难路上,也有人说人没死,是叫山林里的匪首抓上了寨子。
总之,唯一见过那女人的寡妇,是不知所踪了。
徐知诰掸了掸手,示意管家可以退下了。
因为他想要知道的,都已经听到。至于其他,为了不影响不必要的怀疑,他依旧面无表情的听完。
冷眼看着回廊里的两具身影,徐知诰毫无怜悯的转身而去。
这次,他倒是希望幽恨能真的不再让他失望。
因为一想起白天有人来向他报备,幽恨在后院与那个采芽儿嬉闹,并还玩的相互暗生了情愫。他就气恼的恨不能去将后院那位亲手撕碎!
可终究还未到能毫无忌惮的地步,所以,他便是再气恼,也只会暗地里去反击。
‘哼,宋福金!若不是你有了坑害幽恨之心,这个丞相府正妻夫人的位置,施舍与你又何妨?只是你断不该不懂分寸,竟敢为了你肚中那野种,有了取代幽恨的非分之想。当年吾能用你气死王氏,此次,也能将你弃如敝履!’
迎着淡淡凉意的月光,徐知诰缓慢行走在未举灯的厢房长廊间。
一场求而不得,却又不得不继续的恩怨,又在高门大院里拉开帷幕。
……第二日直至日落。
采芽儿躺在床榻上,竟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阿泱倚撑着桌椅边缘,努力朝塌上望去。可挡在他视线前的徐幽恨,怎么也不肯撒开采芽儿的手。
阿泱不解,为何府内分明有森严的规章制度,此时他和采芽儿被强行管制,却不见昨日敢来用刑的人来管管。
于是,他就只能在这里,目睹了徐幽恨这个小禽兽的胡作非为。
徐幽恨先是装作并不知情,然后还煞有其事的趴在采芽儿身边掉了两滴眼泪。
这使阿泱看的胃中有些难受。
一想起采芽儿所有遭遇的罪魁祸首,他就不能原谅徐幽恨。至少眼下是不可能原谅的!他虽没有识得多少字,但冤有头,债有主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既然是真恨他,就不需要将手段用在采芽儿身上。
阿泱叫嚣着,让徐幽恨凡事不爽,就来找他撒气,若再使手段伤及旁人,那徐幽恨便不是什么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