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香案上,一截黑色锦缎的布条安静躺在原处。
徐知诰仿佛陷入深思,半晌没有挪动,四周静的仿佛空气都是禁止的。
昨日匆忙回府,他没有给任何人丝毫时间去思考,便一口气重罚了后院的人。还将宋氏在他面前做的所有小把戏,都一股脑推给了幽恨。
待阿泱离府后,又当着府中那么多人,将幽恨吊在树上鞭打。
他眼里的怒不可揭,着实上演了一出严父的戏码。
那宋氏不甘心他只是赏了幽恨一顿打,而后听说,更是在回房后气的连粥都喝不下。
再看着眼前这截黑缎,徐知诰心里明白,可能有些事情,是他再也无法挽回的了。
因为不出他所料,宁夜幽恐怕又逃过一死,死灰复燃在不知何处的角落。毕竟当年他出手太急,只是将她打落急流的深潭,却始终没有找见过其尸首。
宁夜幽啊宁夜幽,你到底在哪儿呢?
徐知诰似乎做梦也没想到,一条人命在他的意识里,脆弱的只手就能碾碎。可偏偏自己亲手培养的废物徒弟,竟是想要她一个下落,都会如此的难。
如此可见,一个能读懂他所有秘密的人,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南鸾近来在边北搜集的情报中,一个出现在朱赤军中的神秘巫女,让他越来越寝食难安。不祥的预感,当他每晚闭上眼睛,就会化作小茯茶的模样,夜夜萦绕在他周围。
有时想起从前,他还是会不自觉的泪流满面。
当面颊的湿冷让他清醒,他又会无限的自我怀疑。因为他不屑做一个懦弱无能的人,所以除了絮妍,他的心已经容不下别的柔软。天囚族本就是大唐的叛徒,他又何故因一个可耻的族群,去使自己变成‘善良的傻子’?
冰冷孤绝的他,一夜无眠。
若非侍卫鸡鸣时来敲门,他还如一个木偶般纹丝不动。
门开,面色永远苍白的他,直视侍卫的眼睛,问,“何事?”
侍卫吓得不敢抬眼,当即作揖躬下身,回,“边北有急报,杭城失守后,晋军似有往铎州发兵的举措。”
“嗯,知道了。”
侍卫有些不可置信的抬头,只见徐知诰依旧面色无改,当即又慌得不敢多想,紧忙作揖退下。
此时天色还未破晓,灰麻的天空里还有些干冷。
徐知诰双手背在身后,踱步走到庭院中发呆。更深露重下,他的喉间又隐约有些发痒。轻轻咳嗽出声,他才惊觉到,原来自己已有许久没有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昔日里沉重到令人窒息的病体,竟不知何时,已经康复多时。
原来,一切还是注定会变的,他又何必庸人自扰。
凤翔节度府大概是不可再做指望了,他曾经敢给无双一个重生的机会,如今就已做好了被背叛的准备。
来金陵大半年光景,看似舒适的日子,谁都不清楚他心里的彷徨。
自从絮妍失踪,他真的太久不曾真心笑过。
不知其是生是死,亦不知她是否藏在某个角落。
之前只查到絮妍在王氏的迫害下,是被宁夜幽带走。可具体被藏在了何处,他至今都查不出细节。
南鸾总共就那么大,他甚至不惜颠覆整个南鸾,可就是找不到。
在见不到絮妍的日子里,他其实是害怕的。
因为他不能确定,絮妍是否已经知道了有关他的诸多秘密。是否不肯再见他,就是因为知道了他的秘密后,便打心底生出了恨。
若真是这样,他也想过最坏的结局。
不管絮妍会有多恨自己,他都不想再错过她一分。这辈子仅剩的温暖,他不能再失去。如果注定这一生都只能活在黑暗中,他就只剩守着絮妍在他人生里的那抹光。
可现实总是爱开玩笑,总是在他恍然大悟之前,给他最恶毒的打击。
不仅是朱温朱友文,苦夙或宁夜幽!眼下,竟是连一个出生乡野的阿泱,都成了他与妍儿之间的横亘。
思绪又闪回眼前,他灰冷的眸子里,不含丝毫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