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流民队伍之间,她寻不见青壮男丁,她只能看见,那些个瘦骨嶙峋、鬓发苍苍的老人拄杖行乞;只能看见,面黄肌瘦的妇人,狠心将嗷嗷待哺的婴儿丢弃在草丛旁;她眼里,仿佛只剩无尽的黑暗、无尽的绝望、无尽的死亡。
她明白,疫气流行下,小州郡早已十室九空。河北战火频仍,中州十五岁以下无籍男子被拉去充军也是寻常。
方圆百里平原,她望不见农舍炊烟。
这里有错乱的季节,这里蝗虫飞窜漫天,这里农民耕地颗粒无收,这里黄金不如斗粟。
大疫未艾,官道两旁杂草丛生,新尸堆聚,虫鼠四窜。
滚滚沙尘之中,阳光的照耀,她感受不到一丁点。
天气渐渐变冷,南阳的流民不再北上。
她带着恐惧,独自走过一处又一处人迹灭绝的村庄;也怀着悲痛,看着年纪和她相仿、皮肤黝黑的的小姑娘,上一刻还盘腿坐在断墙下啜泣,下一刻却被人拖走,死死地掐断了脖子;她弄来许多污泥在脸上,咬破嘴皮溢出血,佯装得了时疫,故意恐吓着那些面容凶恶的瘦汉;她掩着褴褛的衣袖,走进一座不知名的小城,终于在经过一家贩卖人肉的小铺时呕吐不止——只见一个赤条条的死婴正被倒吊起来秤卖!
她拔腿便跑,疯狂地哭泣,直直地倒在枯黄的草地上。
她终于明白了。
她被命运诅咒了。
这是一个吃人的时代。
这是一个瘟疫的时代。
瘟疫开启的乱世,也是瘟疫结束的乱世。
这个世界就像一滩沼泽,她越挣扎,陷得越深。
不管她怎么跑,不管她怎么逃,都摆脱不了身后的追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