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那么弱小。你来这时,已是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为何十余年过去了,思想还如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般不成熟?”
“我也不知……好像我的生命永远停止在了二十三岁,”想起一些悲痛的记忆,我低下了头,眼中失去光彩,盈满迷雾,“前世总总,仿佛就在昨日。”
“你已经重生过一回了,醒醒吧,不要再为从前感伤留恋了。”
我看着杨夙,欲哭无泪。
“所以是去是留,你已经做好了选择了,是么?”
“……”我缄默不言。
杨夙无奈地耸肩摇头,对我不太耐烦。
“那好,我就问你一个,如果曹植当了皇帝,他还会是你喜欢的那个曹植吗?”
“别问了,别问了,我真的不愿去想这些……”
“你不去想,并不代表这问题不存在。”
杨夙紧握双拳,情绪突然有些激动,他按紧石案,盯着我的眼睛:
“姓崔的,我希望你能明白,在这个时代的统治者看来,妻子只是棋子,请远离曹家的人,远离他们就是远离不幸!”
我这才察觉到杨夙一直压抑着他对曹家人的恶意。
“他曹植不是那样的人,”我分辩道,“假使我真的选择留下,我一定能改变他某些落后的封建观念的!”
“女人,你自大得很,”杨夙笑了,“什么是‘落后’?什么又是‘先进’?你活在他们的时代,你怎知他们的思想就一定落后?拜托,拜托,不要以现代人的思想去约束古人,不要看轻古代文明,不要傲慢地以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就最优越。”
“我不想听!不想听!”我赌气似的捂住了耳朵。
“行——那我们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杨夙转过头去,“跟你这样愚蠢的女人交谈,简直是浪费我的时间。”
我双手托起脸,迎合似的笑道:“叔夜兄,不如我们聊点别的,聊聊你的过去……比如琰姊姊?”
杨夙闻言,眼神都变了。
“她回来了?”
“是的。”
我一五一十将蔡琰有关的信息都告诉了他。
“从匈奴将她赎回来之人,你是知道的。”
“那又怎样?”杨夙冷眼望着天边,眼底是看不尽的漠然之色。
“琰姊姊当年……过得很不好,她跟我讲起过她有多思念她在匈奴的两个小儿子……”我耷拉着脑袋,“杨夙,你能跟我讲讲吗?你怎么会跟她有如此恩怨?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郭嘉都告诉了你吧?”
“是……”
“那就如他说的那样。没什么好说的,她现在生活很宁静,跟我已经没有丝毫关系了。”
“可如果琰姊姊知道你还活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杨夙沉默片刻,答道,“不必了,世上不独有她一人记恨着我。”
“……”
“那你……”我小心看向他,吞吞吐吐,“来这儿数十年,可有喜欢的姑娘?”
杨夙打了个哈哈:“郭奉孝连这个都没告诉你吗?”
“没,”我摆摆手,“他甚至一开始都瞒着你的事,还不希望我和你见面。”
杨夙会意一笑,我却没懂。
“那你到底有没有呀?”
“有,”他毫不犹豫地说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孩子。”
我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只支颐着发呆。
杨夙扭头看了我一眼,得意地笑了:
“她长得很漂亮。”
“哦。”
“她比你聪明。”
“哦。”
“是个能征战杀伐的女将军。”
“她现在在哪儿?我怎么……从未在军中听过她?”
“她已经死了。”
杨夙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五个字,语气中没有丝毫悲伤。
“啊?”我心咯噔一声。
“你自然不曾听说过她。人死如灯灭,她消失了,这世界也再无她的记忆了。”
“我不太懂你的话,朋友。”
“宛城一战,我不仅没有救回曹昂和典韦,还差些将性命搭进去,甚至连累了她。所以你若有什么想改变历史的念头,最好趁早打消。”
“……”
我有点坐立难安。
“那个姑娘……她叫什么名字?”
我的声音小到自己都听不清,可仍被眼前人听见了。
杨夙痛苦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已密布血丝,他倒了碗浊酒一饮而尽。
“她叫荀小娥,是文若的妹妹。她还有个更好听名字,叫‘菀嘉’——我给她取的。”
轻飘飘这么一句话,很快被一阵清风吹散。
风吹乱了我的发丝,更迷离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