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三个月,弹幕养成了一种习惯。
只要南笙出现,他们就会说些小侯爷的事,等到了京城的视角,屏幕上便全是南笙的近况。
历京书吏会常常在弹幕上普及些东历的历史事件,如今无人不知等待南笙的是一场波及方圆万里的地震。
待周晋牺牲,左丘珩领旨赶往北疆。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切又会与史书记载的不同时,地震却提前来了。
万里尸骸,被大雪埋在了七岭城的冬天。
直播间将近七十万人,全都被这一幕勾起了那绝望的瞬间。
一时间,静默无言。
他们看着那充满死寂的一片片残骸,莫名地泪流满面。
他们似乎附着在左丘珩的身上,一路狂奔,无声抽噎,疯狂寻人。
他们似乎也附着在那一具具僵硬的、或惨白或脏污的尸体上,等待着烈日升起,将一切融化在水里。
等再次感受到光照的暖意,他们的目光所及是一位女子。
千千万万的他们好像被这位女子抱在了怀里。
她发丝凌乱,面容被脏污覆盖,额角还有几处伤口,皮开肉绽,看着生疼。
她的双手鲜血淋漓,温热流淌进他们的身体,治愈了他们的伤口。
此时还未有人发现,直播间的人数竟减少了两万。
他们沉浸在南笙与左丘珩救人的画面里,不言不语。
弹幕上有人记下了被救的人数,一个上午,南笙与左丘珩挖出了三百七十二具尸体,救出了四十六个幸存者。
下午,幸存者和赶来的永毅世子的随从军队也加入了搜救。直到夜幕来临,气温再次下降,七岭城东南边的空地上已经摆了五千多具尸体,幸存者人数也增加到了三百一十九人。
他们沉默着,又不再沉默。
左安安:我现在相信女相未来是有苦衷的。
二战必过:你们知道吗,我以为我看到了神女,她如果真的像史书上说的,前半生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功名权势,那现在又怎么解释???她差点死在这场地震里!
柚子姐:东历的历史会不会是一场巨大的阴谋?
袁探长:细思极恐,如果是真的,那么即将发生的未来或许会颠覆我们对东历的认知。
历京书吏:从一开始进入这个直播间,就一直在刷新史实,不是么?
一只兔子:说的有道理。
他们跟随着南笙与左丘珩的视角,一步步驱逐这场灾难带来的绝望气息。
一年过去了。
在这一年里,他们看到北疆众民和南笙等领导者一起为先帝哀悼,看到南笙恢复官职、任命重建七岭,看到永毅世子陪在南笙身边、为她出谋划策,看到越来越多的百姓感谢南笙,看到七岭渐渐恢复生机。
他们像是和那段历史中的人们一同经历了生死,生出了更深的联结与羁绊来。
此时的他们,再也无法冷漠地评价南笙的所作所为。
听到南笙在红玲客栈门口推心置腹的一段话后,更是死心塌地的成为了她背后的支持者。
若能亲历过去,他们也好想和南大人相识,相交。
不过,什么地方都会有喜欢与大众唱反调、博眼球的存在,直播间也不例外。
比如说,眼下就有几个人打破了弹幕上的幻想。
公子眉似玉:站得越高,塌得越快。
5468:被后世骂了千年,你们真以为她是清白的?
哎呦呦:像南笙这种人肯定会被诱惑染脏,不然后世为什么一直骂她?
妈妈呀:卧槽,受害者有罪论?
柚子姐:你们不喜欢随你们,没必要站出来散播一些歪理吧?
二战必过:姐妹们!快申请管理员,突然有这个功能了!!
“管理员A哥禁言了哎呦呦”大字飘过。
妈妈呀:靠,爽!
A哥:下次说脏话也禁言。
妈妈呀:我!好的……
回到京城,左丘珩在小侯爷与永毅世子的双重身份下,接手了历京的统领军,被历羽帝封为永毅将军。
而南笙众望所归,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因治理北疆地动一事,她深受百姓爱戴,是民心所向。
左丘琅任职于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与李舒等三位文官一起,进行文化改革。
因先帝驾崩,历羽帝与左丘家的婚事被推迟了三年,左丘荔珍依旧会常常问候太后,去宫中学规矩。
左丘琼被封为镇北将军,派往北疆驻守边境,待新任城主彻底接管七岭事宜,再做其他安排。
三年后,历安盛世开启了令人瞩目的第一年。
历羽帝与左丘荔珍大婚,封其为丽珍皇后。
南笙与左丘珩同三文再次回到了北疆,为七岭城城主与监事张文涵结亲之喜送上丰厚的贺礼。
一日,南笙像往常一般出行,逛着重建后的七岭城,她身着一袭白袄,独自一人走在万人坟冢中。
然后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推开木棺后,那里出现了一条通向地下的三十六层阶梯。
最下面是一处封闭的密室,活人下去不到一个时辰便会窒息而死。
这座墓室显然是为什么人专门打造的。
弹幕不明所以,却隐隐预感不妙。
于是便听到了女相的声音:“纵使生前多番纠葛,不舍万物,不离一人,死后终究只会在这冰冷的地底长眠,带不走任何心念之物,心念之人。”
她低喃着。
神情恍惚间,一只鸟儿被新鲜的泥土气味儿吸引,啄出几条虫子,后直奔地下那片漆黑而去。
女相瞳孔微缩,撩起衣摆,扑进散发着霉味儿的深渊里。
直播间的所有人悬着一颗心,直到看见女相捧着一只撞晕的笨鸟从阴影走出,走到人间,他们才松了口气。
妈妈呀:吓死我了,虽然知道南大人现在还不会死,但刚刚那种情况,万一有人盖上了木棺,她在地下会有多么绝望。
AxxxvC:不能细想,我现在是南笙的妈妈粉,见不得她有任何差池呜呜呜。
二战必过:小侯爷怎么不在?南笙专门避开他了?
屏幕识人眼色地转到了小侯爷的画面,那人正靠在马坡街口的墙上,听人群中的一位婶婆讲故事。
妈妈呀:这我知道,他肯定在走南笙曾经走过的路。
柚子姐:我始终想不通,为什么史书会抹去左丘珩的存在,就连永毅世子这个角色,都没有任何痕迹。
一只兔子:只要待到最后,就能知道真相。
柚子姐:我觉得……有没有一种可能,南笙后来中了噬心丹啊?感觉症状很像史书记载的她。
妈妈呀:我k……我的妈呀,不要啊,噬心丹那么恐怖,老天凭什么要用这个惩罚她啊啊啊
二战必过:好悲好虐,难道东历的真相就是这样的?
AxxxvC:哈哈哈哈真好,我已经死了,我的宝贝在两千年前也死了,我们一样了
左安安:小AC你精神状态还好吧?
奇怪的编剧家:其实,我们可能只是昏迷,你们没发现直播间少了几万人吗?
袁探长:你抢了我的台词!
万有引力:如果只是灵魂与肉体分离,精神体被束缚在这里,消失的那些人或许是回到了现实,也或许,他们永远地消散了。
一只兔子:别那么悲观,历史回溯不会终结在我们这里,既然想告诉我们这段历史的真相,就需要有人将这信息带给现实中的人们。
一只兔子:只有群体足够庞大,言语的诉说才会成为事实,眼下我们能做的,只有搜集证据,不放过每一帧画面、任何一个细节。
这只兔子的言论很好地安慰了直播间众人,A哥与历京书吏也愈加坚定地认为,兔子就是那位神秘上级,夏国某位德高望重的领导者。
霎时间,他们更有凝聚力了。
南笙回到裴子惜安顿的府邸时,左丘珩也提着几串纸包的东西,回来了。
他看见南笙的身影,满眼欣喜。
发现他的南大人正在给一只侧躺的鸟喂水喝,便放下手中的东西,凑到她跟前。
用食指拨了几下翅膀上的羽毛:“这鸟怎么了?”
“不知道有什么吸引着它,竟直直撞在了墙上。”
南笙悉心梳理鸟儿身上的乱羽,小声嘀咕了句“笨鸟”,眼里却流露着一丝喜爱与宠溺。
左丘珩狠狠亲了口南笙的侧脸,甜言蜜语就这么蹦了出来。
“若你是那道墙,我就是这只傻鸟。”
原以为南笙会像往日那般难掩羞涩,又或是骂他几句肉麻,却见此刻的她抬眸望向他。
眸中光点似流沙般美丽,满是动容。
“明知没有结局,也要飞进这片黑暗里?”
两人都心知肚明,以现在的身份,他们无法成为夫妻。
左丘珩覆上南笙的手背,语气轻快,眼神却万般郑重:“你还真将我当成那只笨鸟了?是谁说左丘家的小侯爷是明月来着?你怎就认定我是奔向了死局?”
“再者,我家大人如天神下凡,本将才是那个追随您、祈求您将对世人的爱分些给我的凡人罢了。”
“不许再说这种话了,我离不开你。我们生在一起,死也要一起。”
南笙心中动容,却也被这重话气笑:“难不成你还要殉情?”
左丘珩:“有何不可?”
“你在这世上,并非孤身一人。”
南笙的潜台词不光左丘珩明白,直播间众人也都明白。
左丘珩是既定的下一任左丘公侯,是先帝亲封的永毅世子,是当今圣上的左膀右臂永毅将军。
可是,他与南笙还没有任何关系。
眼看着话题会令两人心生隔阂,他赶紧低头亲在了那张正要说话的红唇上。
学着她的习惯,轻轻啄吻。
妈妈呀:啊啊啊啊啊亲了亲了,这次没移开画面!
柚子姐:说明尺度不大。
如柚子姐所说,两人蜻蜓点水吻了几下,就被一股炭烤的香气勾起食欲。
双双侧头看去,那笨鸟竟瘸着腿钻进了左丘珩拿来的包裹里。
吃得满身是油。
一年后,永毅将军统领历京军队,抓获一批异族。
皇室暗卫循着异族踪迹找到水晶矿石,秘密将开采的水晶运回皇城。
同心殿,历羽帝闭着双眼稳住情绪。
丽珍皇后擦去他额头上的薄汗。
“陛下,水晶色泽暗沉时,务必要及时更换。”
弹幕上全是问号,屏幕又再次人性化地为他们解开疑问。
【历羽三年,雄州狩猎宴】
妈妈呀:来了来了,认真看。
二战必过:这是一年多以前?
历京书吏:是的。
雄州多深林,百姓多为猎户。虽生活无忧,经济却呈下降趋势。
举办狩猎宴,表面上是为了庆祝雄州出了一名状元,其真正的目的在于吸引更多目光注视雄州,也为了打开雄州人的视野,寻出更多的可能性。
因此,晓得这意义的官员与世家们,都很重视这场宴会。
是以,野鹿的出现,让所有人受到了惊吓。
后续被告知这只是一场意外,并非行刺后,很多人都松了口气。
尽管心中抱有怀疑,但也明白那不是他们能插手的事情。
于是那只野鹿很快被人抛在脑后,就算有人见了四王虐杀野鹿的残暴举止,也只是缩缩脑袋避开了。
“皇兄。”
四王褚瑾而披着玄色大氅,咽下一口鹿肉,才对着历羽帝行了礼。
历羽帝皱皱眉头,坐在上位。
“这鹿还没被仵作带去检查,你就吃了?”
话落,不等四王反驳,李公公前来禀报程鹏求见。
这程鹏原是统领历京军队的人选之一,永毅世子担任此职,让他积下了不少怨气。
他不敢在左丘珩手底下闹事,便与曹林暗通一气,开始针对四王,想借此让圣上注意到他。
可他想错了,历羽帝虽没有心慈手软这一说,但也同先帝一样,是个重情义的君主。
且挑唆皇室关系这一举动,他怎会看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