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墙角里,团席稍微遮着点地底下的寒气,但膝盖还是有点酸痛。我才多大年纪啊,就因为一场病变得这么不中用。我还有什么用?我这身子还怎么伺候我妈?难道要我妈劳累一辈子,老了老了反倒来伺候我?
那我算是个什么女儿啊,我这样的女儿还是算了要吧。
我厌恶我自己这身子,厌恶我自己这一切遭遇,厌恶这世间人情冷暖。
老天爷啊,为什么偏偏是我?
……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时候昏迷过去的,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在失去知觉那最后时刻里,我是想着我大概这一睡是再也不会醒来了吧?疗养院里走丢的患了术后抑郁症的女光头李佩珊,那个女疯子,是再也不会回去了吧?
或许是因为无数次和老天爷对着干,老天爷不愿收我,又把我放了回来。
这次,我是被颠簸醒了,我的听觉系统接收到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信息,“……说了这么多,你听到了吗你?我不管你听不听得到,李佩珊,你给我活着啊,我再说一遍,你不许睡着,你给我活着你!”
“海……海瓶……”我哑着声音在她耳边念出她的名字,根本没力气发出声音,喉咙也像要枯竭了,久旱的沙漠一般,嘴巴一张就又痛又涩。
念完海瓶的名字,我又昏迷过去,趴在海瓶的背上,软柿子一样。
但我隐约是有意识的,好像另一个人把我从海瓶的背上接过去。这次走路走得特别有劲道,这个背也特别宽厚,有一些烟草味。
是个男人。
我的嘴巴多了个罩子,这罩子让我感觉呼吸顺畅的多。
几天以后我睁开眼睛,元宵节早就已经过完了,院子里的树上还有一些气球、彩带,松枝插在门外,一些后勤的疗养院工作人员正在往下卸灯笼。
“李佩珊?你还知道醒来啊你?你知道你这一睡睡了几天吗?今天是正月十九了,你这一睡睡了七天八夜,你也是真够可以的啊你。不过总算是醒来了,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
我喉咙痛的根本没办法说话,浑身也酥软的没力气动弹,手脚有一些发麻。
睡了七天八夜,我内心深处的焦虑舒缓了许多。
海瓶把一根管子放进我嘴里,另一端放在喝水杯里,“喝点白开水吧,你吸就行,是米护士长交代的。”
吸了几口,我把吸管吐了出来,对海瓶眨巴了四下眼睛。意思是我喝好了。海瓶心领神会的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用手帕纸帮我擦擦嘴角的水迹。
“我告诉你啊,你不许再做傻事了,否则我和你绝交,我可没这样草菅自己命的朋友!”海瓶冲我历声说。
我把脸转到另一边,闭上眼睛。
米护士长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汤,递到海瓶手里,“烫,吹吹再喂李佩珊喝,她现在刚醒,喝点这个对胃口好。”
我紧紧抿着嘴唇,不愿意张嘴。我现在这样,喝点小米汤有什么用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如此的消极,怨气冲天?
“李佩珊,你就好好喝吧好吗?你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有意思吗?你的生命是你父母给的,你这么糟/践你自己的命,你想过你母亲的感受吗?你母亲要是知道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想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该多难过多心痛啊。”海瓶冲我大声吼。
我干脆把脸再扭一扭,翻个身,紧紧闭着眼睛,背对着海瓶跟米晖,用手堵住耳朵,脸藏在被窝里。
“你给我转过来,你别躲,你给我好好听着!”海瓶生气的把我的被子掀开,手扯开,冲着我的耳朵喊:“李佩珊,你给我听清楚了,你要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胡来,我就给你妈打电话,把一切都告诉你妈。”
“哎,我戳你的软肋呢,你居然没反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一向可是你最大的软肋啊。好吧李佩珊,我投降了,我认为我需要和你好好谈谈,你觉得呢?”海瓶声音弱下来。
米护士长打开门,却在门口顿了顿,回头说:“佩珊,你应该知道咱们疗养院的护士不够,年后又走了两个,如果你愿意,身体好一些了,来护士部做个义工吧。你考虑考虑,找点事做做或许会好一点。”
这个时候,我也回头,正好和米晖的眼神撞在一起。就那么一秒钟,却感觉怪怪的。
“喂,米护士长,你这样不好吧,你没看到佩珊的身体这么差吗?护士是伺候人的事儿,得干活儿,她这个样子,你还让她去干活?开什么玩笑呢。米扒皮啊你。”海瓶话还没说完,米晖已经关上门走掉了。
“我想睡一会儿。”我哑声哑气的说。
“好吧,那等你完完全全休息好了我再来看你。”
海瓶走了以后,我却困意全无。
人们常说,当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现在越来越喜欢长时间的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的树林、天空、病人护士,想着,我的这所房子是不是只有一扇门,它原本就是没有窗子的?
一旦关上门,就一片黑暗了?
许多时候我甚至在想,病痛不是最令人绝望的,最令人绝望的是这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次日下午,二蛋代表一家三口来看我,送上新年祝福。二蛋告诉我,丽雅现在全心全意在家带两个孩子,饭店又用了两个服务员,一个厨师,他有时候也可以脱身。
我问家庭教师那个事呢?
二蛋说,那个家庭教师办了个补习班,报名费已经给大海交上了,每周六日送大海去补习,每天下午两个小时,四点到六点。二蛋又说,听那些补习的学生家长说,他们也都是介绍进来的。似乎这个补习老师和附中某个老师是亲戚关系。
顿时我明白了点什么,我那个大学同学为什么介绍这个补习老师给我们?原来也是另有打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