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山道中间,赵珍珠惊诧地瞪大眼睛,她又听到马蹄声了,一声又一声,重重的,极速的,剧烈得山道都跟着微微震动。
守着她的人从窗户探了探,毫不犹豫地抱着她的腰身出了花轿,红盖头掉下来,赵珍珠看到自己被带到前头那匹拉着花轿绑着红绸的高头大马上,周围送嫁还是迎亲的人短暂懵逼了一下后,试图过来把他们拽下马,然后被抱着她的人也就是白脸人用剑砍断了手。
鲜血和惨叫声齐飞,队伍乱成了一团,有人闪避中不慎跌落了山崖,山崖似乎很高,久久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摔成肉泥想必是毫无疑问的事,赵珍珠不合时宜地想。马拉车的绳已经被白脸人砍断,往前面狂奔而去,她努力抬头看后面,看到了追上来的陆北,他发丝凌乱,脸上沾满风尘,狭长漂亮的桃花眼红得仿若走火入魔了一样,又吓人又妖冶。
赵珍珠莫名想落泪,她人被白脸人脸朝下横在了马背上,用力地鼓气吐气,反复循环十来次,嘴上堵着的布团终于有了松动的痕迹,又坚持了一会,布团落在了地上,她侧过头,张嘴一口咬上白脸人的大腿,牙关紧紧地闭合着,很快嘴里就尝到了腥甜的血味。
白脸人吃痛,下意识用手去拽她的头发,陆北抓住了这个机会,夹紧马腹提了两分速,然后一剑挥了过来,白脸人想抽手格挡,却已经晚了,后腰剑伤贯穿到前面腹部,他身子无力地一歪,从马背上裁了下去。
无人掌绳,马失了控,跑得毫无章法,赵珍珠极力弓紧身子维持平衡,不让自己被颠下去,陆北咬着牙关提速再提速,等与她几乎要平行时,伸手去拽她的手臂。
一尺,半尺,一个拳头,马上就要抓住了,旁边的山体却在这时忽然震颤起来,震得很厉害,马受到了惊吓,猛地顿住尥蹶子,赵珍珠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侧边滑落,陆北抓空了。
裁倒的下方不是实地,而是深不见底的悬崖,赵珍珠苦笑一下,老天爷真是时刻关注着她,不允许她那么顺利获救。倒也不是很意外,从那些送嫁还是迎亲的人说到山道时,她似乎就有预感,现在不过是预感成了真。
她最后回头看了眼陆北,想交代一声让他保重,却瞄到有块巨石正对着他砸了下来,而陆北不管不顾地从马上朝她扑了过来。
赵珍珠瞳孔放大到极致,喊道:“快躲石头,不要管我。”
边喊她边用力扭了几下身子,加快坠落的速度,反正是要死的,快一点慢一点没区别。只不过摔成肉泥实在是惨了点,希望触地前她能昏厥过去,这样就不会感觉到疼痛了。
笑了笑,赵珍珠嘴里跟着吐出最后一句话:“别死了,陆北。”
什么生死相随,黄泉碧落的,她一点都不稀罕,能活着,还是要活着,替自己替谁都好。
“姐姐,不要。”陆北撕心裂肺地喊着,人扑到了崖边,手抓啊抓,抓到了一团透明的空气。
他表情碎裂开,连同他的心脏一起,碎成无数片碎片,每一片都写着赵珍珠。几乎没有犹豫,他就要往下跳,被赶到的下属抱住,用力拽他往旁边闪避,避开那块马上就要滚落过来的巨石。
“啊啊啊啊啊啊~”有啼血的惨叫回荡在天地间,天地霎那间褪色到只剩灰色和血色,像一个巨大的坟场。
赵珍珠死了,死得尸骨不存,不知是被崖下白河的鱼吃了,还是被卷进了河底的淤泥中,亦或是冲上岸被野兽吃了。
只知道她没有一丝生还的可能性,悬崖高达上千米,她全身又被五花大绑着,除了头能动一动,别的都动不了,怎么算,也不可能生还。
陆北不眠不休地寻了她一个月,在某天清晨,像是忽然想通了,又像陷入更深沉的魔怔,没再继续寻人,而是直接举旗反了。
赵家人集体大病了一场,病好后,一个个成了面瘫脸,不会笑了。
韩文远在游学途中听到消息,昼夜不停地赶回来,在她的衣冠冢面前待了一夜,第二天投入到陆北的麾下做事。
孙弘枫像个孩子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完后准备娶一个先前他调戏过的姑娘,那姑娘脸有点圆,他希望自己以后能生一个脸圆的闺女,然后给闺女取个和赵珍珠一样好听的名字。
曹陌平把自己关房间关了一天,写出了一篇如《洛神赋》般流传千古的辞赋。
邵茂升接手了赵珍珠的生意,并极力往各个州扩张,想让世人都知道有赵珍珠这么一个人。
郑圆没死,但断了一只手,准备投入写话本的大业中,第一个故事的女主角,他是以赵珍珠为原型构思的。
鲁杰在险险被救了回来的卢大力面前哭了一场,然后回到了陆北身边做事。
马浩才从西北回来了,带回许多西北的将领和西北的百姓,他懊悔自己没研制出撒到空中敌人闻到就中毒的毒药,这样,兴许赵珍珠就不会被抓,也不会丧命。
这些人或多或少都和赵珍珠有羁绊,他们为赵珍珠伤心,但伤心过后,日子也还在继续,并且随着日子的继续,琐事增多,这份伤心逐渐地变淡。
这世界,从来不是少了谁就不会转的。
“这世界,只有少了美食才不会转,唯美食不可被辜负。”
幽州某个边缘小县城某个名不见传的小山上某个叫“长灵观”的道观里,一个脸很圆身体也不太扁的穿着道袍的姑娘自言自语道。
话落,她往灶里添了最后两把火,然后拍去手上的柴屑,揭开了上头的锅盖,小鸡炖冬菇的香味顿时冲鼻而来。
味道好像比上次做的还香。
圆脸姑娘眨了一下眼睛,随即拿出一双筷子,飞快地从锅里挑了几块大肉放到一个破碗里,再用油纸包好藏进柴堆里,接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肉。
刚眯着眼睛满足地把肉咽下去,并用帕子擦干净唇瓣的油光,一个长得格外仙风道骨的老道走了过来。
老道盯着她的嘴巴看了两眼,不善地问:“春水,你没偷吃吧?”
圆脸姑娘就叫春水,她一改先前活灵活现的模样,讷讷地道:“师傅,春水不敢。”
“没偷吃居然也这么能长肉,简直违背了常理。”老道抱怨了一句,又板着脸道:“我跟你师兄饿了,你快点把饭菜端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