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下一秒,她就知道他吞的是什么了。
一根锋利的铁片从他喉咙里穿了出来,新鲜的,锋利的,闪着寒光沾着血的铁片,他刚刚就这么硬生生地把这个东西吞了下去,然后借着她压住它的力度让它从喉咙里穿了出来。
血顺着皮肉翕张的裂隙里向外冒,从他的嘴巴,他的咽喉里涌出来,淤积起暗红的一滩。
他的脸上终于浮现出死亡来临时的扭曲和抽搐,血泡的杂响呼噜呼噜。
那个无名的死士嘴唇开合,艰难地吐出他人生中最后一句话。
裴贼必死矣。他说。
“老板,我有个事跟你说。”嬴寒山问。
“那个,您没干什么欺男霸女抢占民田为官不仁……的事情吧?”
裴纪堂一口茶没咽下去,险些便宜了地。
“要裴某立誓么?”他擦擦嘴,把表情调整到正色,指天开口,“若淡河县令裴纪堂有何为官不正之举,令我曝……”
“不是!”嬴寒山立刻打断了他,“就,如果您是个反派角色您跟我说一声,我及时调整我的定位。”
“?”
都是贫嘴。
他裴纪堂当然没干什么欺男霸女为官不仁的事情,不然也不至于来送鸡的百姓大大咧咧把杆子往他手里一塞就走,他也毫无偶像包袱地拎着鸡在门口等人。
但这侧面证明了裴家——至少有一部分裴家人,是真没干人事,以至于仇恨的地图炮打到了他这个在偏远小乡村兢兢业业的老好人身上。
“人死了,我是医生不是巫傩,没办法一个大招魂术把他拉起来严刑拷打,”嬴寒山抻头看了一眼裴纪堂的茶杯,发现里面还是研茶之后悻悻缩回脖子。
“所以,老板,你觉得他来杀你是只因为裴家私仇的可能——”
“不大。”裴纪堂答,“不然第一次下药府中就应该挂白了。”
说得对。
那位下毒的死士固然可能有点私人恩怨,但更多的一定是他背后势力指使。
他们要裴纪堂死,却不要立刻死,这其中一定有谋划。
“老板,”嬴寒山恳切地说,“剩下的,您找您手下可信的捕快查吧——”
“——我是真不无偿加班了。”
查么?
有点困难
不是没有可信的人,也不是他裴纪堂才疏智浅无能为力。是滚滚烟尘,自西而至了。
在嬴鸦鸦已经基本痊愈,裴纪堂也对外声称大好的十一月十六日,峋阳王第五特的士兵,终于如滚滚铁流般淌向这个南方的小县城,强迫所有人的精力从追查转到准备迎战上来。
打个县城肯定不用王驾亲至,传来的消息是来的大概有两千兵卒,由第五特帐下一校尉领。
两千人是什么概念?一所高中,从教工到学生全到操场集合,这么一操场差不多就是两千人。
说多不多,谁家乡没有几所中学呢?说少不少,在冷兵器时代,两千经过训练,佩戴武器的士兵足够覆灭一座小城。
淡河县在大疫过后第一次忙碌起来。城中征调人手修补城墙,清点物资,埋放听瓮,设立木栅。裴纪堂几乎一整日都在外面,连撞上几个晴天,嬴寒山看他整个人都黑了一个色系。
这些事情嬴寒山不插手,一则这不是医生该管的事情,二则她也确实管不了这些事情。
现代人的知识体系上至天文下至地理,中有上上下下左左右右ababa,但不包括守城。
她做不了一支箭矢,埋不好一个听瓮,在古代战争前,她是无贬义的白痴。
杀生道这个身份也无法给她提供加成,道在杀,不在守,她能杀光两千人,但不能在两千人手下守一座县城。
“那宿主就替这里的人杀光来者吧。”系统说。
“他们做的事情完全是浪费时间,宿主在跟着他们一起浪费时间。如果给他们些枪支,他们就完全不用修葺城墙,而宿主是比枪支更有效率的武器。”
“你已经杀了第一个人了,你并不觉得那有什么不对,是不是?他制造疫病,他堆了一堆尸体,他打算把淡河县城也变成那副样子……如果军队打开了城门,这里照样会变成那副样子,宿主明白吗?”
“所以,去杀了所有人吧,试试你自己的力量,两千人而已。”
它的声音几乎不像是系统了,那声音听起来平和,舒缓,磁性,有不太掩饰的诱导性。
“宿主是为了保护这里,这是正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