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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莲姐儿那亲姨母,宁氏的胞妹,专程从保定府跋涉而来。
回到后院里,姨母抱住莲姐儿、兰姐儿哭成了泪人,瞧着长大成人、亭亭玉立的莲姐儿,在及笄礼上穿得如此华贵隆重,她十分欣慰,道:“你娘亲福薄,若是能见到莲儿今日的风采,也算是安心了。”
又真心诚意对林氏表示感激,反复道“辛苦你了”“两个姐儿有你这样的母亲是她们的福分”“对亲闺女也不过如此”……诸如此类。
“本就是我分内的事。”林氏应,又道,“是两位姐儿乖巧懂事,老祖宗疼爱她们。”
随后退下,留姨母在此与莲姐儿、兰姐儿说说体己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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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莲既已及笄,到了年岁,按照早先定好的,徐家选了个黄道吉日前来提亲,行纳采之礼。
两家相谈融洽,喜气洋洋。
随后,问名、纳吉等事,皆一一按照规制办妥。
等到纳征[3]之时,徐家送来了八十八抬彩礼,一路上上下下颠簸,可见没有一抬是虚的,引得路人争相围观。
裴徐两家商议,等徐瞻参加完来年的秋闱归来之后,再行迎娶大礼,以免影响徐瞻温习备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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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期已定,徐家也送来了彩礼,便该裴家考虑让莲姐儿带甚么嫁妆了。
伯爵府里,一家人均在。
老太太先是夸赞林氏及笄大礼办得好,后续跟徐家夫人商量婚事,亦办得妥当,才道:“你操持府上事务这数月,我是极省心、极放心的,现今也该考虑莲姐儿的嫁妆了,我思量着,还是由你这个当母亲的来操办,更为妥当一些。”对林氏的态度较之前已大不一样。
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林氏并不意外,应道:“还同先前一样,儿媳操办,劳母亲在后面指点着。”
莲姐儿起身,来到林氏跟前行礼,道:“辛劳母亲了。”
“都是一家人。”
林氏又道:“那儿媳这几日便先列个单子出来,若是有甚么不妥的,再往里头一样一样添。”
老太太点头,道:“就依你的意思来办。”
林氏既知道要承这活儿,心中自然早就有了打算,许多事原先都考虑过了,是以列单子时,并不费多少时间。
夜里,林氏在哄英姐儿、淮哥儿睡觉时,喜欢对着一对儿女轻言诉说,自言自语道:“娘亲这几个月虽支出了不少银两,跑上跑下,十分辛苦……但不费我一番苦心,收获了不少。”
“从前,你们祖母把产业都攥在手里,我连府上几个铺子几亩田地都不知晓,如今好歹是让我知道了这伯爵府的底。”
“明明都是位置极好的铺面,怎就挣不到银子呢?有时间还得回去问一问你大舅,让他支支招。”
“我嫁入伯爵府已有六年了,先前一个帖子都没收到过,上个月却收到了两个,淮儿你说奇不奇?虽只是去吃茶,却认识了好些夫人。”
“莲姐儿风风光光嫁出去,咱们裴家女儿的名声好,往后给英儿说亲的时候,也多些筹码,多些选择。”
林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裴少淮却听出了娘亲更大的野心——她想把伯爵府的产业支起来,亦想认识更多贵妇人。
这时,裴少淮忽而很是心疼娘亲。真正令娘亲高兴的,其实不是掌家,也不是认识了贵夫人,而是她在偌大的伯爵府里,再不是被人算计钱财还被人看轻、看低。
卑微而真实。
裴少淮侧过身子抱了抱娘亲。他毕竟是个孩童身,经不得太多的折腾和思索,听着听着,不知觉便睡着了,只嘟囔着小嘴,应着母亲的话:“嗯嗯,嗯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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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林氏拿出几份单子,交到老爷子、老太太和裴秉元手里。
待大家略略看完,林氏才站起来,说出自己的考量:“咱们伯爵府嫁嫡长孙女,那徐府送来的彩礼自然是要随着莲姐儿出嫁一块儿抬回去的,此乃第一部分。”
“莲姐儿的亲娘给一双女儿留下的铺子、水田,这一部分儿媳不好做决断,不如由老祖宗来亲自定夺。”
“我在城南有两间铺子,一间售卖布匹,一间售卖药材,铺子不大但生意不差,这便当是淮哥儿给长姐的一份礼,一同给添进去。另外,莲姐儿喊我一声母亲,我也要当得起才是,我再添两千两银进去。此乃第三部分。”
这两样,比宁氏留给莲姐儿的,都不逞多让了。
厅内众人,都同时抬起了眼。林氏拿出了这些,伯爵府不用再添甚么也够了。
一旁的裴少淮心里知道,这伯爵府其实也拿不出甚么来了,全府上下要维持基本的体面,不可能拿更多的东西出来,给裴少莲作嫁妆。
娘亲这是化解了伯爵府的燃眉之急。
老太太频频点头,夸赞道:“你是个爽快大方的,以后这个家交给你操持,我很放心。”
大堂里气氛很好。
等大家都把话说完了,坐在最边上的沈姨娘才开口,她让下人端上来些物件,道:“这些都是服侍主子时,主子留给奴婢的……既然是莲姐儿亲娘给的,便也让她带着,权当添个零头罢,算个心意。”
主子,指的是那已过世的宁氏。
沈姨娘身边的婆子端出两个方形木托盘,一盘放着些零零碎碎的珠宝首饰,另一盘上面是银子,瞧着约摸有两百两。
凭沈姨娘的月例,恐怕是省吃俭用许久才能凑出这么些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