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之时,四人便赶着牛车向二十里外的东海农场去,因为玉雪的神识来过,所以她是识得路的,还有刘淑瑶,也在给父母的信中打听了农场的位置,所以他们也就没有任何困难地向农场方向走去。
天渐渐黑下来,农场里也暗了下来,各家各户都紧闭了房门,独自舔舐着各自的伤口,这个岁月谁家也不比谁家好,在这里,不管原来的你如何风光,官职如何大,到这里都是一样的人,只有永不停止的劳作,永远吃不饱的肚子,永远的伤病,还有各家心底的痛苦给予的精神折磨,所有的这些让这里的人几年内已经耗掉了不下百人,即使活着的人,他们也不知道自己的结局会不会比离去的人要好,有些时候他们恨不得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可是他们又有太多的牵挂,他们活着已经不再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慰藉在外面的人,张家人和刘家人就是这样的心理。
张家,张灵素的信已经收到,钱也收到了,不过现在都用不着了,因为上次玉雪送来的粮食足够他们吃一段时间,再说张春明两口子的身体已经好了,也不用钱买药了,所以也用不到多少钱,金条人参也就用不着了,但他们奇怪的是,张灵素似乎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所以张建业又给张灵素写了一封信,说了一下这里发生的事情,信是已经寄出了,但张灵素还没有收到。
刘家,刘青云和冯兰英两人默默地对头坐着,喝着碗里的野菜粥,饭桌上再没有其他的粮食,几年的农场改造生活,把他们二人熬得骨瘦如柴,满脸菜色,头发已经半白,常年的劳作和营养不良,拖垮了两人的身体,风湿性关节炎让刘青云痛苦不堪,腿上膝盖处都有些肿胀,每到阴雨天更是疼得整夜睡不着觉。冯兰英的胃病更厉害了,疼痛让她更加吃不下东西,人也更瘦了。日子太苦,但是两人都不敢倒下,因为他们还牵挂着千里之外的那个做知青的女儿。身上所有的痛苦都比不了对女儿的儿的牵肠挂肚,谁能知道唯一的女儿从家中的娇娇女到下放农村的知青到底要经受多少次身体和心灵上的折磨?刘青云夫妻二人不敢想,想到女儿他们就心痛得泪水涟涟。前一段时间听女儿说找到了一个农村的对象,虽然心中不乐意,可是也没有办法,有人照顾女儿,总比女儿一个人受苦要强。他们的前途吉凶未卜,不知道路在何方,只要对方人品好,对女儿好,女儿喜欢,其他的就不重要了。几天前,女儿写信回来说订婚后来探望他们,两人日盼夜等,眼睛都熬成了星星眼,即便很饿,眼前的菜粥也咽不下去了,眼看一天又结束了,女儿看来今天是不能来了。
上灯时分,玉雪一行四人终于赶着牛车晃晃悠悠地来到了东海农场。夏季的农场也没见多少绿意和活力,四面的黑土地大片大片荒芜着,丛生的杂草和乱七八糟生长的树木,让孤独的站在那儿的农场更显得死寂和萧条,说是农场,其实跟监狱差不多。一个破烂的大门是两扇用木板钉在一起的木栅栏而已,大门旁边一间小茅草屋里面隐约有人说话,从大门往两边蔓延开去,是黄泥墙,比较高,墙上爬满了蒺藜,透过大门向里面望去,几排茅草屋孤寂地矗立在黑暗中,破旧不堪,有几棵不粗的胡杨树,站在茅草屋的前面,沉默地见证着人间的苦难。再远处就只剩下望不到边际的农田了。
玉雪四人透过破旧的大门往里看,都沉默不语,沉重的内心,让他们挪不动脚步,刘淑瑶张灵素的眼泪又来了,她们听说这里的环境差,没有想到差到这种程度,自己的爹娘该是吃了多少苦啊。
白敬亭上前吆喝了一声:“有人吗?”没有人回答,三声过后,旁边小屋里慢慢悠悠走出来一个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满地嘟囔:“谁呀?三更半夜的。”
三更半夜?你家三更半夜这么早?玉雪在心里翻白眼。不多时,一个矮小又胖墩墩三十多岁的男子出现在眼前,只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身上穿一件破了一个大洞的背心,底子分不清是白色还是黄色,一件军绿色上衣斜挎在肩上,嘴里叼着一根旱烟袋,裤腿挽到膝盖,裤腰用一根草绳系着,整个人看上去是说不出的猥琐。
来人看了看玉雪四人,不满地说:“找谁?有啥事儿?”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四个人,又看了看后面的牛车。
“来看亲戚的,同志,能开门吗?”白敬亭笑吟吟地说。
“有探视证吗?”男人问。